作为此次全国影院因新冠肺炎疫情经历关停、重新开放后上映的第一部院线新片,《第一次的离别》在阔别179天的大银幕上吟唱起一曲治愈绵长的田园牧歌。早在东京、柏林、上海、香港、海南等国际电影节上载誉无数的《第一次的离别》是青年导演王丽娜的电影导演处女作。影片小主人公们遭遇的成长中的“第一次离别”与中国电影观众刚刚经历的与电影院的“第一次离别”完成了一次艺术与现实的生动互文。
影片植根在新疆的独特文化语境中,讲述两个不同家庭孩子的童年与离别。留守与离开、童年与成长、农村与城市、传统与现代的冲突与和解,在质朴的镜头语言中伴随着缕缕乡愁,从童年的日常诗意中被徐徐道来。
治愈:故乡、童年与传统农耕文明的质朴诗意
“《第一次的离别》是我献给故乡沙雅和童年的一首长诗,那片土地本身的诗意是这部电影的源头。”导演王丽娜这样说。
故乡是影片想要回到的地方。《第一次的离别》的取景地正是导演“宝石一样的”故乡——新疆沙雅。世界四大文明交汇的塔里木盆地,风沙吹过三千年不朽的胡杨林,结队的羊群走在绵延的地平线上,驼铃声从塔克拉玛干戈壁传来,天空倒映在如镜的塔里木河上,古老的丝绸之路见证着这片静谧而神奇的土地。导演用多个全景镜头去表现沙雅如今还未被现代城市文明改造过的原始风貌。这里的土地与人还保持着最朴素的相处方式,最传统的耕种方式和自给自足的乡土社会结构。葡萄架下沙雅的老人们聊着21世纪外面的世界,仿佛在聊着另一个世界。
少数民族题材影片是《第一次的离别》的一枚标签,全维吾尔族语的对白,为影片带来天然的民族风情。老人在树下打馕,牧民在原野牧羊,凯丽一家人在棉田欢乐地采收,父亲唱着为母亲写的情歌,母亲露出少女般害羞的表情,生活表现出其本身的浪漫与诗性。但电影并未将重点放在对异域风貌和少数民族生活的奇观化呈现上,而是给予故乡风土和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以温柔的注视,从而唤起了一种更为真实的诗意。
童年是影片想要回到的时光。《第一次的离别》创作历时3年,是“返回童年现场”一次实践,也是导演通过电影,遇见自己和初心的治愈之路。影片源自导演跟拍三个孩子的纪录片《阿帕》,纪录片的创作在看似平淡如水的日常中积累了许多动人的小情节,这些打动人心的瞬间填满了时间的缝隙。于是导演有了将三个孩子的真实生活故事重构后,创作一部剧情片的想法,而在此基础上建构出来的剧本,则有着其他创作方式无法比拟的真挚与细腻。由于完全源自现实,《第一次的离别》有着纪录片的肌理,孩子们“扮演”着自己,鲜活生动,毫无雕琢修饰,自然流露出生活日常的诗意。
儿童片是《第一次的离别》的另一个标签。在市场化的创作环境中,以儿童为题材,通过儿童的视角,为儿童打造一部作品的决心,就如同沙雅的天空和大地一样虔诚。沙雅的童年,如同影片中艾萨、凯丽和弟弟三个孩子排队走在戈壁上的场景,艾萨走在前面,凯丽抱着小羊,弟弟调皮地一路翻着侧手翻,是自由奔跑的游牧童年。孩子们是被上帝亲吻过的诗人,他们的语言记录下来就是诗歌。影片没有强烈的叙事冲突和戏剧性剧情转折,借孩子们的眼睛阅读世界,任由孩子们的“小欢喜”和“小别离”自由灵动地结构着整部影片。童年是每个人生命最开始的快乐时光,伴随着“离别”的累积,我们开始成长。
离别:城市、成长与开往现代文明的“火车”
当“离别”的主题开始出现在影片中,就不难发现《第一次的离别》要说的远不止导演对故乡和童年美好而遥远的致意。影片开场两个想外出打拼的维吾尔青年;在外上学写信向艾萨描述远方生活的艾萨哥哥;为了接受更好的教育搬去城镇的凯丽一家;越来越多对维吾尔族人现代生活一面的描写,也饱含着导演对当下深刻的思考。
《第一次的离别》的片名源自艾萨的一趟语文课。艾萨和凯丽在学校课堂学习与“离别”相关的诗歌、课文。教室里,凯丽大声朗诵着“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样子夸张而努力,天生的喜感让人忍俊不禁却又心疼不已。通过现代教育方式,孩子们开始认识“离别”。
一系列的“离别”在艾萨的故事线中表现得尤为完整。
与被送去“养老院”的妈妈告别。因为患病无法照顾自己的妈妈要被送去养老院,虽然不舍,但面对母亲屡次走丢,无人照顾的局面,年幼的艾萨不得不接受与母亲分别的现实。影片中他为妈妈吃饭、喝水、梳头的日常,夕阳中对哥哥说出希望妈妈回家,对他们说一句:“孩子,妈妈回来了。”
与去远方上学的哥哥告别。哥哥领走前叮嘱艾萨一定要考上大学,去外面看一看,上比哥哥更好的学校。哥哥给艾萨来信,向艾萨描述火车的样子和外面的生活。坚强的男孩承受着离别的孤独,渴望着长大与远方。
与转学去库车的童年伙伴凯丽告别。红裙子女孩凯丽像个精灵,她自由快乐,活泼大胆,有着不输给男孩子的天然“野性”。这样的凯丽因为上课迟到,被老师训哭;因为普通话只考了20分,被迫要搬去县城上学。凯丽问妈妈:“能不能把艾萨也带走,把我的朋友也带走?”母亲回答:“不行,每个人都要学会离别,没有人是不分别的。”
与走失的小羊告别。小羊是艾萨与凯丽共同饲养的,喂奶、搭圈,悉心照料,是两人童年生活中的一个符号。影片最后小羊的走失,也象征着艾萨与童年经验的一种断裂与告别。人总要成长,纵使伴随着疼痛、和孤独。
以上这些都是现实的具象的告别,通过艾萨的故事呈现给观众;而影片想要传达的心灵与象征层面的告别则是与故乡,与童年,与新疆传统农业文明的一种告别。
生活在远疆的孩子们,甚至没有办法对远方的世界进行更为具体的想象。“火车”甚至成为了他们从大人们口中获得的关于现代文明的一个重要意象,代表着他们对于远方、城市和未来的想象,给他们一种前进与成长的寄托和动力。在凯丽转学前留给童年伙伴艾萨的画里,三个孩子互赠离别的鲜花和礼物,“火车”从头顶开过,驶向远方和未来。在哥哥写给艾萨的信里,“火车”上应有尽有,比爸爸口中的还要棒,满载着对现代文明的知识成果和美好生活的憧憬。更重要的是火车上有“窗户”,象征着看世界眼睛和面向未来的梦想。
农村与城市、传统与现代的对比中,象征着传统农业文明的故乡与童年,不可避免地遭遇到来自远方现代文明的挤压与改造。就如同普通话学习屡屡受挫的凯丽,在棉花田里陶醉地用维语唱着一首欢快的童谣。这是自由的田园生活遭遇现代教育规则的“创伤”,是少数民族、身份认同和地方方言在现代化进程中的迷茫和焦虑。而现代文明与知识未来却早已被编织进孩子们的成长中,就如同凯丽终将与过去的童年经验的告别,进入城市,融入新的生活。
《第一次的离别》将对故乡、童年与传统农耕文明的质朴诗意与城市、成长和开往现代文明的“火车”,通过一首“离别”的抒情诗呈现在大银幕上,被治愈和唤醒的经验对象的除了重返童年的导演,还有疫情之后重返影院的电影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