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中旬，中国电影资料馆迎来了4K修复版《祝福》入围2020戛纳电影节经典单元的好消息。这在疫情当道的新闻报道里，无疑足够振奋人心。电影《祝福》是为了纪念鲁迅逝世二十周年拍摄的献礼片，由夏衍编剧，桑弧导演，是新中国成立之后第一部彩色故事片。影片完成了由黑白片向彩色片的转变，既是一场技术上的成功实践，也是中国电影走向世界的又一个高光时刻。

影片改编自鲁迅的同名小说。编剧夏衍在创作电影文本时，保留了鲁迅先生所寄予的痛感与热望，同时强化了戏剧冲突。桑弧导演在拍摄中充分传达原有创作者的创作理念，同时也赋予了个人的思考，集大成的“清新醇厚的抒情味”贯穿影片始终。在修复《祝福》时，我们在原有“尊重主创，修旧如旧”理念之上，针对原有的缺陷与瑕疵进行“再创作”。由此，经过全新修复后，真正寻回了这部经典影片原始的固有力量，且这种原生之力更加强劲可感。

▶ 延续：

深刻再现创作者的思想意图

“为了能够较好地表达出鲁迅原著中的艺术风格，我在摄影的色彩运用上尝试了使用暗淡的色调为基调，并且用比较强烈的光的对比以期达到再现鲁迅先生‘祝福’的艺术风格。”该片摄影钱江提出，色彩不是为了点缀画面，而是一种深刻地再现创作者思想意图的手段。因此，影片色彩朴素沉着，有些淡彩画味道，契合影片朴素、简练、含蓄的风格。

由于胶片本身的脆弱性，《祝福》原片上的颜色已经严重失真。钱江先生的摄影造型意识随着时间对胶片本身的破坏也变得模糊而难辨。在一开始确定修复调色方案时，由于《林家铺子》的叙事空间也锁定江南小镇，幕后团队的阵容也相似，于是我们在考量沿用同一个美术师迟宁的色彩处理风格。但经过反复揣摩《祝福》本身的影片格调及意识形态之后，最终在李亦中（导演儿子）教授的指导与肯定下完成了对影片灰蒙、暗淡基调的视觉呈现修复方案。此外，导演在导演阐述中提出，“在美工设计、服装、道具各方面，要求简单朴素，避免琐碎和自然主义的倾向。例如祥林嫂和贺老六，尽管他们过的是非常贫困的生活，但他们的衣服和屋子内的陈设也不宜过于破烂脏污。这当然不是意味着要粉饰生活的真实，而是要用诗意的概括来表现真实。”于是，在具体到每个人物形象的修复时，我们严格遵从了导演起初的拍摄要求，运用“消色”法，只还原了原本服装、道具饱和度的50％，这样既避免了颜色过于饱和打破整体基调平衡，又复原了人物本身的典型性与立体性。

▶ 再创作：

弥补当年技术限制与主创遗憾

电影《祝福》当时在拍摄时，演员的妆面与原著中阴郁、悲惨的情绪不符合。在影片开始，祥林嫂偷听婆婆与阿根的对话这场戏中，演员白杨的面色和唇色过于红润，与当时祥林嫂在婆婆家悲惨的生活和当下听到自己要被卖的惊慌十分不符。在调色过程中，即使将画面颜色整体调淡，红润的肤色也十分明显。所以在调色后期，经李亦中教授建议，将该场景中演员的面部色彩进行了调整，使祥林嫂面色和唇色更显苍白，与影片故事情节相吻合，将祥林嫂在婆婆家生活悲惨、当下惊慌失措的表情完全体现出来。

此外，谈到影片的拍摄年代，是在1956年，时代与技术的限制使得现在看到的胶片电影出现了相关“病症”。首先存在“丢帧”、“跳帧”，例如在影片55:15:00的原素材画格丢失，修复团队利用插帧替补的方案成功解决。其次是“呼吸闪烁”的现象。由于胶片片基褪色的不均匀，于是出现在同一个镜头中，色调不统一，颜色忽明忽暗。我们采用大量人力，尝试多种修复方法，直到全部完成帧与帧之间的色调统一。最严重的是镜头的失焦，导致画面模糊，对影片观看产生极大的影响。我们对失焦镜头进行了多种尝试，对画面进行高反差处理，最终将画面修复得清晰、有层次。

对于《祝福》的再创作，是基于弥补当年技术限制与主创遗憾为立足点的，恢复作品原始的艺术形态，从而促进电影档案不断产生可持续性的价值。

▶ 追求：

展现独特时代气息与文化符号

在一幅画中要求每个细节和整体要和谐统一，同样在电影中也要求一系列画面的和谐统一，这样才能称之为完整的电影。每个电影档案都有特定时期的精华与灵魂，它蕴含独特的时代气息以及与此相辅相成的文化价值与符号。由此，在修复影片中，每一个细节都要与整体相匹配。大到场景空间，小到衣服纽扣，都要精益求精。在修复贺老六婚宴喝酒那场戏中，我们运用调色软件调完色之后，虽然整体基调符合原创所想，但是由于夜戏的打光问题，贺老六脸上的肤色显得过分黝黑而变得突兀。于是我们又对角色本身的肤色等细节进行局部调整与补充，使得画面整体协调，呈现出丰富的层次感。

每当完成一部影片初步的修复工作，我们都会将修复版本的影片小样放到专业影院的大银幕上观看，审核影片本身的清晰度、稳定性、反差层次、色彩还原度等要求是否过关。大银幕放大细节，寻找瑕疵，弥补不足。多个版本的小样反复被考量与调整，最终呈现出理想的效果。

2020年4K修复版的《祝福》，让世界再次看到中国一直有在飞速进步的电影数字修复技术。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中国现存的珍贵历史档案会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我国数字修复技术也会继续在世界上发挥引领示范作用。

（作者单位：中国电影资料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