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娱乐周刊》“最伟大的导演”评选里的唯一华人导演李安曾表露过：“假如你想了解我，一切都在我的电影里。” 电影里涵盖了一个导演对于世界的认知、对生活的理解和对哲学的思考。每一部好的作品里，都带有深刻的哲学内涵。在大家所熟知的《喜宴》中，引用了“青山本不老，为雪白头。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把观众一下就引入了李安的哲学思考中。已经在电影海洋了徜徉了20 余年的李安，在近日接受的58届美西南科工学会专访中，分享了在疫情中的思考。

如今在好莱坞，李安的确成为了华人乃至全世界的真正的榜样，不仅在制作方式中从传统升级到虚拟与现实结合，题材也从家庭伦理、热点话题，拓展到超级英雄和魔幻现实主义。而不容忽视的是，李安从他的作品中带来的哲学内涵。

李安在专访中坦然地表示，其实哲理来得晚一点，很多时候是“冲动”。就像当年他想做《断背山》。李安在台湾长大，和怀俄明州的同性恋牛仔没有任何共同点，他该如何与这样的情愫产生联系？他表示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并且永远也不知道。但是有一种力量，像在跟他说话，在支撑着他去做这件事情，然后他就去做了，这才有了传世的经典之作。所以他发现在哲学这条路上，其实是这股“冲动”想让他把一些东西表达出来，然后再去把它合理化。他认为电影是一种冲动，它是形象，是无声的声音，就像心连心。不论做哪一部电影，都会有一个点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做，它是否有意义，它是否能被理解，然后他再去把这个电影做成某种类型，或者某种流派或哲学。这样电影就必须有一个主题，让人们知道为什么要去看它，这就是李安心中的“电影哲学”。

这些年中，李安电影中的贯穿线一直在变化。最开始的“家庭三部曲”：《推手》、《喜宴》和《饮食男女》。最开始作品都关于家人，但后续的创作给了他新的理解。当李安做《理智和情感》时，他认为电影的创作是一种社会责任而不是个人自由意志。然后，理解也是一直在变化的。在李安的电影里，角色是在找寻一些值得相信的东西，实则找到信仰。这也是由于他从台湾到美国的背景，在社会中会感到些许不安。不管是哪部作品的角色，就像他自己，总是想找到一些可以坚持的，不变的东西，那么迟早会发现自己唯一不变的东西就是一切都在改变。没有什么是静止的，它可能是幻灭的，但你必须坚持一些东西，他想这是内在的冲突。李安表示他希望这点能在他的电影中反复出现。

卢燕（左）与李安

疫情的大流行已经明显地改变了制作电影的方式，或许也改变了电影的内容。对于这方面的影响，李安表示，电影的确正朝着虚拟电影制作的方式发展，疫情的出现可能会加速这种现状。如果疫情结束，也会看到电影的不同发展，让电影人看到创作的另一种可能性。例如就不需要去加拿大拍摄《断背山》了，可能只是在一个棚里拍摄。疫情也催化了不同背景的人互相交流。如果提供给电影制作人的虚拟动画和虚拟环境足够方便和真实，那么就真的让大家不受限制。可能有的人会说“我需要限制，这样我才能更有创造力”，但是抛开这一点，新的制作方式可以让你把预算问题放在一边，预算不再是限制电影人创作的一个必要条件。

有很多人在之前曾因预算问题减少自己的想象力，因为大部分的时候要考虑到可实施性，假设预算有限制，就不可能写更大的场景和更多的创意出来。所以这样新的制作方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让大家释放了最大的创造力和可能性。李安表示这就是他现在所做的事情，他在隔离期间创作的剧本，就是抛开预算的限制。让你的思考事情的方式比较线性化，像拿到一本新书，翻开后可能会看到超乎想象的内容。

对于曾经接受过扎实的戏剧专业教育的李安而言，他所习惯的方式是先看到真实的人、真实的地点，然后再开始想象画面，这是他脑海中形成电影的方式。

在传统制作的流程中，有前期筹备，实际拍摄和后期制作等阶段。但在虚拟电影制作中，不会完全按照这个流程。对于虚拟电影制作而言，电影人必须像一个画家，或者漫画家，第一步是在脑海中看到想像的事物，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天赋和技能。当李安第一次尝试虚拟制作时，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他表示从那时起，他开始以这样的思维方式去创作电影。他必须在没有任何参考的情况下，去想像一个男孩和一只老虎在海上漂流的场景。这是一种从无到有的抽象思维，然后把它具象化，运用它，然后你就会掌握它。所以这是和传统电影制作的不同之一。李安想对年轻一代的电影人说：“对你们来说，我一直在说你们这一代人不要看你年轻或者我老了，只是我们的成长方式不同，你们接受新的媒体信息长大，很多信息跟我这一代人有很大不同。” 李安真心希望这能让年轻人从创造力中解放出来。大家可以随心所欲的创作，无论什么题材和内容，只需要创作你想要做的电影。

李安给全世界的带来了华人社会的经典影片，就像是在好莱坞打开了一扇华语片的大门。论华语电影如何更受西方观众的欢迎，李安应是最有话语权的大师。李安表示，不管是什么肤色，当他们看电影时，他们不是在看你，而是在看自己。

对于亚洲人或少数民族来说，要深入更广的领域，接触到受众，不管是否更广泛，他认为有两个原则很重要：一个是必须“具体化”，比如你是谁，你有什么背景。他认为人们希望看到不同的东西的特殊性。另一个是必须“普遍化”，必须了解常识、共同点、全人类的大主题。所以这两个点是需要做到，才能得到全世界更多的认同。

李安的电影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隐藏在故事背后的韵味，他时刻在告诉观众，永远不要低估隐藏于社会表面之下的潜在特性。正如儒家的修身克己和道家的道法自然，正是从中国古代社会中总结出的潜在道理，与李安的作品相得益彰。

正如李安所说，既要找到自己的独特性，也要找到社会的普遍性，才能在电影道路上越走越远。

（作者为华裔电影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