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国庆档大片云集，除了翻版大半个春节档，更有《我和我的家乡》这类为国庆档订制的情怀大片。激烈竞争，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急先锋》无疑是失落的一部。影片上映近一个月票房仅2.8亿。这一成绩出乎市场预料之外，毕竟，仅凭成龙唐季礼这对黄金拍档的名字就能打动无数观众，两人携手的《红番区》、《警察故事3》、《神话》等片都曾创造了香港动作片的辉煌。

客观而言，如果不执着于一定要成龙主打，《急先锋》作为动作片的完成度并不差。但影片带着成龙电影的标签，观众的失望也就被放大了。

观众对《急先锋》的态度是纠结的。一方面，他们期待能一如既往在影院里看到以成龙为主打的成龙电影；另一方面，他们又深知成龙已经65岁，要再象年轻时一般打斗是不再可能了。

一

成龙老矣，成龙电影该怎么办？

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明白什么是成龙电影？成龙电影在观众心中有三个标志，也是三个标准：一是拼命、二是搞笑、三是国际化。拼命是动作的危险性，许多高难度动作是成龙冒着生命危险完成的。搞笑是成龙的表演风格，他的打斗不以威猛无敌的气势取胜，而是会故意示弱、以诙谐逗趣的方式腾挪闪躲，就地取材地打斗和取胜，具有强烈的喜剧效果。国际化指成龙电影往往横跨多个国家，以全球景观作为表演舞台，令观众在欣赏精彩动作的同时更能领略世界风情，这点在成龙唐季礼合作的影片中格外突出。要拍出观众接受的成龙电影，这是三个必须达到的标准。

《急先锋》在三方面都有不错的成绩。首先是国际化的动作景观。片中急先锋队的足迹横跨亚非欧几大洲，遍及九个国家，呈现的景观有伦敦唐人街中国新年巡游，赞比亚非洲草原上的野生动物、维多利亚大瀑布，迪拜、印度古城等等，其中一些地方从未开放拍过电影。在这些世界级壮观景象中，《急先锋》奉献了草原人狮混战、激流摩托艇追逐、古城黄金飞车等一幕幕动作场景，从头到尾精彩不断，呈现出动作大片的水准。

更具挑战性的是拼命与搞笑，这也是经典成龙电影难以被复制的原因。毕竟能像成龙一样集二者于一身的年轻演员并未出现，成龙自己也不能再大量打斗。《急先锋》意图用年轻人来为成龙接班，但接班的是一个团队，拼命和搞笑的任务被分到了不同人物身上。打得最多的是杨洋。片中有一幕：杨洋跨过护栏从商场楼上跳下，成龙开始也要跳，后来却在保安提醒下走了电梯。此一场景不仅搞笑，更表明了成龙向年轻人交班的决心。杨洋的表现确实也很亮眼。他动作硬朗、敢打敢拼，在片中能不用替身的地方就不用替身，颇有几分成龙当年拼命三郎的劲头。喜剧性的动作特点则被艾伦所继承。厨房打斗一场，艾伦就地取材，以油锅、面粉等作为武器，更在拳击对方后甩手呼痛，将成龙的招牌喜剧动作模仿得微妙微肖。

三个指标都已完成，《急先锋》为何还是未能得到观众的青睐？当然是因为成龙角色的淡化。虽然观众能够理解成龙的选择，但他们仍然难以接受成龙在一部成龙电影里不再是那个最能打的英雄。这是观众多年来对成龙电影的期待，也是成龙与观众的一种默契。当成龙打破了这种默契，观众也难免会感到失望。也就是说，虽然成龙用年轻人来接班，并刻意将自己的特点分到了几个年轻人身上，但观众显然并未认同这一交接。

二

成龙不是第一次在片中给自己找接班人。2017年的《功夫瑜伽》，成龙就与李治廷、张艺兴等年轻人进行了合作。李治廷为成龙分担了打戏的重任，张艺兴则以其呆萌表现增添了影片的喜剧性。片中有成龙和李治廷在冰岛的一段对手切磋，成龙对李治廷谆谆教诲，也体现了其对年轻人成长的期待。

不管李治廷还是杨洋，年轻一代在成龙电影里都有一股拼劲，表现不可谓不努力，打戏也很出色，为何观众还是不能接受？这个问题表面看是因为年轻演员不能象成龙一样集拼命与搞笑为一身，承担起成龙接班人的任务，而实质的问题则是观众是否真的需要一个与成龙相似的接班人？

回顾历史，成龙主演功夫电影之初走的也是模仿之路。1973年，功夫巨星李小龙去世，亲手捧红李小龙的罗维导演急于寻找李小龙接班人，身手出众的成龙被他看中。他邀请成龙延续李小龙的路线拍摄了多部功夫片，包括李小龙曾主演过的《精武门》的续集，合作女演员也是李小龙合作过的苗可秀。但这些模仿之作并未能使成龙成功。成龙真正成为功夫明星是在1978年主演《蛇形刁手》、《醉拳》之后。成龙在这两部片里将诙谐幽默的表演融合到硬桥硬马的功夫之中，开启了属于自己的功夫喜剧片，才真正成了李小龙的接班人。但这种接班只是对李小龙功夫巨星地位的继承，而并非模仿其影片风格。

回到成龙电影接班的问题。这其中真正重要的不是成龙能否找到接班人，而是由成龙开创的功夫喜剧应如何发展的问题。这一问题解决的关键不在于杨洋是否能打，艾伦是否搞笑（无论将成龙模仿得如何逼真，他们都无法代替成龙给观众带来的感受），而是在于年轻一代的动作演员是否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表演风格，开创出功夫喜剧发展的新路径。

《急先锋》市场遇冷也表明了复制几个年轻版的成龙并不能解决成龙电影接班的问题。成龙电影一向有剧情和文戏薄弱的弱点，之前在成龙主角光环的映照下，这些问题往往被观众忽略。而《急先锋》缺少了成龙的主角光环，这些问题也成为人们的集中吐槽之处。

国画大师齐白石曾说：“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成龙自身的演艺之路就验证了这一点。成龙老矣，而中国功夫喜剧的发展还有待年轻一代的不断努力与探索。

（作者为广州大学副教授，广东省电影家协会评论与交流委员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