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我第一次接触到电影《歌声的翅膀》,片方天山厂希望我写一首片尾曲,能够反映新疆当代精神。当时我觉得,这是在开玩笑,我可能没有能力去完成它。
但是,影片的新疆元素深深吸引了我,这对我来说有吸引力,又很有挑战——新疆的音乐元素,从北疆到南疆太丰富了,我到底从哪里去下手,这需要一个前期非常完整的采风。
我是个汉族姑娘,没有在新疆生活过。所以我希望以一种外来人独特的视角,推出一点新的东西。因为新疆的歌舞片,大家都能够想到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如果只做一种比较常态化的音乐,就没有新意。
我对新疆的音乐非常向往,但一直没有机会去接触。后来,我跟着剧组一起去复景。从北疆到南疆,我们一共走了一万多公里,所有的艺术文化歌舞团,都事先联系好,我最多的一天看了四场专业演出,都是带妆的。我觉得,我不能只看经过改编过的舞台化的音乐,更要原汁原味的。所有部门都特别配合,哪怕是夜里12点,也开车到牧民家里去,找到哈萨克族的老爷爷、找到民间艺人,我带着录音团队,把所有素材记录下来。
出于一个音乐人的专业性,我对一个地区的音乐、文化,可以迅速从当中提取中影片可能需要的部分。
在与天山厂高厂长探讨音乐风格时,他说,“要出新,但不能新得莫名其妙”。我要做的,是从不同乐器、不同音色中,找到一个全新的组合。接下来,我让所有的乐手,不要合奏,而是每种乐器单独演奏,不要原有的体系和形式,再从每种乐器中,提炼出影片需要的东西,再把一个个拼图拼起来,在理解民族性的基础上,一点一点调整,找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状态,这个尝试是让人兴奋的。
这一次与天山厂的合作,他们给了我很宽松的创作空间。2019年4月中旬的时候拿了剧本,看到剧本以后,因为大家也搞不清楚到底我们要一个什么样的风格,音乐电影的形式。
关于主题:爱自己,才有能力爱别人
一开始的时候,其实很难找到主题,这是一个多民族的电影,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语言,我从每个民族当中找他们的属性。后来我觉得,也可以这样提炼主题,爱自己,才有能力爱别人。每个人都爱自己的家乡,爱自己的民族,才能爱更多的人。
在创作的过程中,也遇到一些挑战,比如说,剧本写着“此处手风琴”,已经在一些具体情景里,放了一些他们认为新疆最需要内地人听到的歌曲。我个人不主张这样的方式,后来剧组决定拿掉所有的音乐,给我空间。“五一”的时候,我和所有创作团队用两天的时间顺剧本,一百多场戏,每一场戏可能出现的音乐,以及音乐的状态,梳理了两遍。
5月28日开机前,我已经写了三四首。所以,感谢厂领导的信任,感谢采风路上的一切带给我的创作激情。
有一场戏,第二场歌舞,两个人感情和好了,在大草原上唱《玛依拉》。编舞老师编了一个非常完整的舞,在拍摄前一天,我说不行,这太长了,应该先把音乐的节奏调整以后,再去拍,否则有点“尬舞”的感觉。
拍摄当天,他们在远处跳舞,我拿了一个凳子坐在很远的地方,到下午三四点都是时候,我说要写一首歌,20分钟就写完了,厂长也认可了。当时拍完了所有的远景,还差特写。后来我就现场把歌曲教给演员,所有人都在一种创作的状态。
按道理说,作曲不可以在现场做这些事情,但我在这部电影的过程中,做了很多“不可以”的事情,所以感谢所有部门的配合和理解。
音乐如何融入剧情?
我要“活在戏里”
这是一部歌舞片,音乐在这部电影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片方的想法是希望让音乐参与叙事。那么,我的经验是,我要“活在戏里”,我让自己变成那三个人,站在他们的角度去想,他们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我也要感谢编剧,影片人物的设定,是选秀失败,再去寻找自己的梦想。选秀失败这段戏,首先不能写一首难听的歌。于是我参与了剧情的调整,把原来剧情里说的“选秀时的歌不好”,改为了“评委让他的音乐加上具有家乡特色的东西”,从音乐人的角度引起他的反思,他才有可能离开选秀,这个人物也会更丰满。
因为没有一个音乐人,可以做到一开始写了一首难听的歌,评委点评后,采风过后,就能够写一首好听的歌。他应该是一开始音乐很好听,但被专家点拨了,希望他融入家乡民族的特质,这才是他寻找音乐的原因。
这个建议被剧组采纳了,我就更加有热情了。
所以在整个过程中,我最大的挑战一个是时间,一个是我需要说服大家去相信一个专业的音乐人。尤其是音乐的小样出来时,不是真乐器演奏的,而是做出来的效果,我只能给大家描述,将来用了真乐器之后,会是怎样的效果。但这种效果完全不能用语言描述。一段时间内,我每天从下午三点录音棚开门,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五点,连轴转。
以往的电影,音乐不应该站在别的部门前面。我之前创作别的电影的音乐时,我就坐在监视器后面,从来不说话,导演愿意跟我交流,就交流几句。但《歌声的翅膀》,我比较主动冲在了前面,必须强势地参与,因为制作周期时间短,也因为音乐电影的特殊性,所以我必须这样做。这也是一个摸索的过程。
音乐赋予电影更有深度的表达
音乐可以表达一种情感,是对白所不能表达的更深层次的情感,这是情感的一种延伸,音乐赋予电影更有深度的表达。
以往我们看到的宝莱坞的音乐片,音乐参与叙事并不多。但《歌声的翅膀》不是,采用了很多音乐剧的形式,就是台词、对白都是唱出来的,音乐、歌舞不仅仅是情感的延伸,这样的尝试不突兀,反而更有意思。
就我个人而言,我始终以一个新人的心态去创作,面对每一部戏,都用一种谦卑的态度。我也不愿意重复自己,我做的影视作品的音乐,类型都不一样,即便都是古装,也是不同的类型。只有这个创作让我有了“痛点”,才会更激发我的创作热情,攻克这个痛点。很多导演都说,我的音乐有满满的原创感,因为我从来不重复别人,甚至也不会重复自己。
我没有资格对音乐电影、歌舞电影提建议,但有一点我希望能够给同行一些启发。如果没有相互信任,这部电影根本做不完。如果有人继续从事音乐、歌舞片的创作,要对这个音乐人有绝对的信任。比如编舞要把我的思路执行,导演要把我的想象落地,就像一个音乐编剧、音乐导演一样,不再仅仅是一名作曲。这也要求音乐人不仅仅要会写歌,还要有现场执行能力,因为你已经凌驾于很多部门之上了。
《歌声的翅膀》可遇不可求,在这部戏里,我甚至有点“独裁”,但我如果不采用这样的方式,我真的担心做不完。
天山厂的剧组很成熟,大家一起拍了很多戏,我一个外人来到剧组,就开始“指手画脚”,我们都知道,片场有片场的规矩,这个过程真的很可怕。我非常感谢天山厂对我的大力支持,以及对我的信任。
总体来说,这是一个有汗水、有泪水,有无数欢笑的创作。也可以说,创作没有争论,没有碰撞,就不是一个严肃的创作。
我是一个北方的汉族姑娘,我虽然去了很多地方,但始终以一个汉族人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
做完这部戏,我学会了站在乌鲁木齐的视角,往东边看。我意识到,在新疆这有一个多民族地区,做到民族的融合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
我也很羡慕生活在一个多元化地域,这部戏丰富了我对生活的想象力。我会想,如果我是一个维吾尔族姑娘、一个哈萨克族小伙子,我会怎样看北京,怎样看上海。作为一个创作人员,我会不停思考,“破圈”很重要,《歌声的翅膀》让我的人生不一样,多了看世界的视角,它改变了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