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初在全国艺联上映的《小小港湾》让人惊喜。这部由伊塔·格夫沃导演的风格迥异的斯洛伐克儿童电影获誉颇多,2017年2月获第67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水晶熊儿童最佳影片,同年12月获第四届丝路电影节“金丝路”传媒荣誉单元年度故事片。影片获奖的缘由就在于导演在影片中视听语言的个性和独创性,唯美的画面以及浓重的对爱、对亲情、对家庭的人文主义色彩。
为爱远航:重建儿童精神世界
儿童是纯真美好的代名词,在成年人世界的复杂、功利和欲望面前,他们以自己蓬勃的生命力描绘出生命中最本真的颜色。无论是脏乱的社会还是冰冷的生活,有了儿童的出现,就有了希望,有了对社会所有美好的渴望。《小小港湾》的在全国电影艺术联盟宣发的海报上,“为爱远航”的主题非常贴切。影片中的各个儿童角色的生活都不那么美好,亚尔卡生活在不靠谱的家庭中,父亲缺位、母亲只顾吃喝玩乐,没洗的碗碟、没洗的衣服,脏乱差的家庭环境,垂死的外祖母,少女亚尔卡就是这样家庭生长的孩子,她的生活中没有爱,还被唯一玩伴的父母嫌弃,外祖母死后最终被母亲遗弃。影片的另一个男主人公克里斯蒂安,与亚尔卡截然相反,家庭父母俱全,家中纤尘不染,强势父母的严格管理也没有让他快乐,他无法饲养自己喜爱的小刺猬,遭受霸凌被挂在运动器械上的时候无能为力,只有小朋友亚尔卡能解决他所有的问题;而失去家庭庇护,被遗弃的双胞胎若不是被亚尔卡带回抚养,未来生活走向亦是不可知晓。作为孩子而言,家庭就是她们赖以生存的地方,而家庭的异化极易让孩子的精神世界崩塌,失去爱的孩子如何成长?如何选择未来?这是影片必须要考虑的问题,而导演伊塔·格夫沃以温柔细腻的镜头,让爱为孩子们重构精神世界。
对于远航,来自于母亲的一个承诺,如果能够得到游轮上唱歌的工作,“我们就要坐船到很远的地方,我们每时每刻都会在一起。”在妈妈的描绘中,远航成为与妈妈在一起的代名词,此刻的女孩仿佛听到了大海的声音。导演十分用心,与母亲的相聚舞蹈的时候,可以说是母爱的高光时刻了,也是全局中唯一用轻松音乐的地方,然而母亲很快被男人拥走,音乐戛然而止。影片非常写实,亚尔卡渴望妈妈的爱,但是她的妈妈毫无身为人母的意识,自己的衣服脏了就穿女儿的衣服,与男子调笑嬉闹却对女儿视而不见,为吸引妈妈视线跳水满身伤痕走上岸时,妈妈已经彻底不见踪影。亚尔卡从成人世界学到的也有生硬与冷漠,比如外祖母去世后无助的她,无视拒绝而强势进入克里斯蒂安的家里,或者是强取克里斯蒂安的钱物等等,然而更多的还是儿童身上的善良与温柔,以“爱”的方式解决“无爱”的问题,就是影片给出的答案:我们要远航,去一个能和孩子永远在一起的地方。
超强想象力的儿童世界观
一部成功的电影就是要用镜头语言建构起支撑整个影片的宇宙观,《小小港湾》构筑了儿童世界。叶圣陶曾经说过,儿童的世界是充满想象的,而非缩小版的成人世界。影片由真人事件改编,但没有以成年人的视角开展开儿童的故事,而是俯下身来以儿童的视角来看世界。影片从小主人公亚尔卡的视野展开故事叙述,从开端就可以看出这种梦幻般的诗性神秘气质,亚尔卡跳入水中的呼唤,在等火车鸣笛时满脸的蚂蚁,坐在树上眺望远方的构图,都让人感受到宛若精灵的亚尔卡身上的童话色彩。所有的一切都显示出东欧导演艺术影片的共有特质,即充满隐喻意,让影片具备更多层次以及更多的意义解读空间。
在亚尔卡的奔跑中,故事转回现实。对于所有的儿童来说最温暖也是成长中最不可少的就是妈妈的爱,但对小亚尔卡来说却是遥不可及的事情。温暖和陪伴是儿童世界最关注的事情,亚尔卡也和所有的儿童一样简单纯真,对于脏乱的家庭格局,垂死的外祖母,妈妈醉生梦死玩乐的生活方式并不是很在意,她喜欢姥姥的院子,喜欢小朋友克里斯蒂安丢下的小刺猬,最为关注的是什么时候能像妈妈说的那样远航,和亲人永远在一起。之后外祖母的离世、母亲不负责任的遗弃,使得亚尔卡十分茫然;直至捡到同样被遗弃的双胞胎婴儿,亚尔卡将自己心目中“爱”的想象落实在对婴儿的抚养之上,以儿童视野中“理想之家”的样子构筑现实中的“爱”的世界,在现实和梦想之间,以爱为纽带开启了两个世界的交融。儿童世界的逻辑及定义与成人不同,导演就将这种不同呈现在银幕上,当影片的另一个小主人公男孩克里斯蒂安问到孩子的时候,亚尔卡毫不犹豫地肯定是自己的孩子,“他们只有我,别人都不要他们。”当男孩质疑亚尔卡设计的海滩野餐的时候,有这样的对话:
如果以前我跟你说我有房子和两个孩子,你会相信我吗?——不会。
我们有孩子吗?——有。
所以我们也有海,那里还有船。
儿童世界充满童趣又自成一体,亚尔卡坚定的回答让影片中所有的不合理都得到了和解,这本就是一个儿童视野下的童真世界,不以成人世界的理性认识与判断为基准。他们奔跑嬉闹,也像大人一样给孩子唱歌喂奶换尿片,但现实生活的养育孩子并不容易,而所有的困难无法解决的时候,导演想象力和创造力显现出来,她以神话般开放式的结局让孩子们的梦想成真,把载着女孩、男孩、婴儿的林中小屋变成一条驶向“爱”的航船。
“互文性”的叙事特征
《小小港湾》的创作没有因袭好莱坞类型片的起因、发展、高潮的传统模式,而呈现出东欧尤其是捷克斯洛伐克时期新浪潮的反传统气质。影片在大体上分为了两个叙事段落,而这两个段落的互相影响使整个电影意味深长。文艺批评中有互文性的理论,从狭义上讲就是文本的引用、参考、暗示、抄袭以及超文本的戏拟和仿作等手法,置换到这里就显得格外有深意。
影片的上半部分是小主人公对妈妈的追寻,而下半部分是小主人公自己化身为妈妈的行动。妈妈对孩子的无视并没有影响到孩子对妈妈的模仿,母亲露西娅对生活的态度随意而反叛,片中好几次出现了轮盘选择的场景,以餐刀旋转选择吃的,即便是转到调料瓶子的时候也照样吃下去,而面对女儿的请求的时候,也以转口红的方式决定去留;而亚尔卡和小马玩偶游戏中也有同款的餐刀旋转选择;“听话,不然我就不喜欢你了”,“不管你什么时候迷了路,只要跟着几号走就行”,睡不着时妈妈让自己数数,妈妈描绘的远航美景;在后半段的影片叙事中一一得到闭环式的回应,无论是妈妈露西亚的原话照搬还是美好憧憬的复刻,都体现出亚尔卡小姑娘的行为来自于母亲的模仿。但同样是母亲的冷漠,导演在女孩身上打上了光芒,原生家庭的外祖母冷漠造成了妈妈对女儿的遗弃,而亚尔卡却在冷漠的遗弃后选择了为爱而生。这种互文性的对比结构,充分呈现出影片对社会问题的思考,儿童成长离不开社会和家庭的影响,而唯有“爱”才能让生活更美好。
《小小港湾》作为一部近年来并不多见诗意灵动的儿童故事片,它以儿童视野看社会,充满梦幻,充满童真,又不乏深度的社会人文思考。无论生活如何艰难,为爱起航,或许就是影片对儿童成长最好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