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凭添几分愁苦。愁苦必是叠加的,内心的感伤浮现上来。李前宽主席走了,朋友圈里凭吊“刷屏”,而我多了挥之不去的歉意。
初识李主席,是在2009年10月,江西南昌。第27届中国电影金鸡奖颁奖晚会之后,他手持红酒杯,来到我们中间,兴奋地说,这丫头的获奖感言,精彩。
那一年,我的纪录电影处女作获得金鸡奖“最佳纪录片奖”。因为获奖感言,一个初出茅庐的纪录电影导演,得到时任中国电影家协会主席李前宽先生的肯定,继而结识了他和肖桂云这对影坛伉俪。
李前宽、肖桂云夫妇,联合执导《开国大典》、《重庆谈判》、《七七事变》等影片,囊括华表奖、金鸡奖、百花奖等诸多大奖。
2010年,作为中国电影家代表团成员的我随团访美,听到了李导夫妇自己讲自己的故事。“结婚给的屋子挺大,是个地窨子,墙上到处是虫子,一粘盐就能化了。后来转到另一间屋子,9.6平米。”
“我们从电影学院毕业分到长影,最好的青春年华是在斗争中,阅历可以去掉十年,但年龄去不了。”
“当一个场记幸福得不得了。那时电影界四部片子,长影三部,我俩一人担任一部电影的场记,太幸福了,接触到专业了。” 辗转的大巴车里,一片欢声笑语。
谈笑风生,想起李主席,一定有他的音容和笑貌。
2011年,我陷入泥淖。长期白天中国事务夜晚欧洲外联的时差碰撞、导演角色与投资公司的管理碰撞、东西方文化的交流碰撞,佐之哲学与人物本身的高难度,我拜访李导夫妇求解。
“对青年导演的爱护、对青年导演的扶持……”
解,来自题外,带着温暖。老导演、协会主席,双重身份的他,在大开大合的言谈中,传递着理解、关爱及至呼唤。
唯一往无前,解万难。
2013年,电影节期间我去看台湾纪录片,巧遇李前宽主席,映后座谈还见到了台湾的李行导演。李行导演说,你们都是纪录片导演,要多交流啊。他开创了台湾电影的“健康写实主义”,更被誉为“两岸影人交流第一人”。两位李导都致力于两岸电影文化交流,创办“两岸电影展”。
2021年8月12日,李前宽导演西去。一周后,8月19日,李行导演辞世。那是怎样的友谊与追思!
时光流逝。2018年我筹备澳门回归祖国20周年影片时,自然而然想到李主席,他在任中国电影家协会主席期间,积极推动与台港澳的电影交流,作出了突出贡献。他的助理介绍李主席要外出治疗,身体有恙。
而见到李主席时,他一如往日的潇洒,没有言谈疾病,也没有病态。澳门,妈祖庙、玫瑰教堂,要体现出文化的包容、和谐……院子里,李主席一边走着一边与我说着,间或同肖老师抱着探枝叶的外孙女打个招呼。回到工作室,他翻找名片,打了多个电话,希望支持这部澳门题材的影片。
2019年,李主席安排助理找我,他想做一部关于新中国电影诞生的纪录片,让我担任导演。次年,李主席工作室内,他略带兴奋地跟我说这是一部纪实性史诗大片,1945年接管“满映”,1946年金山成立长春电影制片厂,1947年张瑞芳协助金山创作《松花江上》……
他说他再改改本子立项。只是一个导演的我,或只有等待启动,没有更多能耐去推动这么有意义的片子,去实践一位老人一而再希望我实现的事情。
如今,斯人已逝,理想升腾,空留那剧本静静地躺在我的书报架里:
《东方欲晓》
谨以此片献给新中国电影的开拓者们
编剧:李前宽 ……
追忆落稿,与肖桂云导演通话核实一些具体细节,肖老师深情地谈起了李导:
“他家人天生能喝酒、会抽烟。但他不抽烟也不怎么喝酒。别人以为我管得严。其实是他心思不在这儿,他觉得太耽误时间了。”
“2014年得病,或许只有半年的时间了。到后来,八个年头七年整,他一直在积极地干事情,他说我不能等死啊。”
“没有说过一次身后的事。
我为什么不问呢?
可我怎么能问呢?”
……
(作者为国家一级导演,2021年10月10日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