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艳芳是“香港的女儿”,基于她的身上充满着香港精神,这种有着中国人百年风云沧桑际遇,又有着独特的自身不屈奋斗,创造了新世纪文明的精神,写就了百年曲折而动荡的香港史。
梅艳芳以她在艺坛上的奋斗和造诣,以她悲欢离合的短暂一生,为香港精神作了不甘凡响的诠释。香港安乐公司出品的电影《梅艳芳》当中有一段梅艳芳初出道时获益良多的金句:“当你去表达悲哀的时候,唱出来的不应该是痛苦,而应该是唏嘘;当你要表达激情的时候,唱出的不可以是兴奋,而应当是叛逆。”
影片编剧的匠心独运首先在于在塑造梅艳芳这个形象时,在在捕捉人物身上的特征,这些特征可以用剧情和细节的表现,但有的时候,一两句真知灼见会让观众如醍醐灌顶。这句启迪梅艳芳成功步向辉煌的说话出现在剧情当中恰恰是时候。
在唱片公司主持下的香港演艺界,一个艺人的成长是需要有师父赏识提携的,影片描写了梅艳芳的几位她视同“干爹”的人物,他们真切地关心她的成长,给过她很多提升自己艺坛地位的忠告,以上关于叛逆和唏嘘的表演风格提点,正是后来的梅艳芳留给我们的惊艳写照。
这句话可以这样理解,人物传记片如果也必须有艺术加工的话,最起码的就是要有这种写照的“惊艳”。梅艳芳来自草根,一生读书不多,但继承了最多的底层崛起传奇,它们要集中在100分钟的凝炼而精彩的剧情中,仅有取舍拣择是远远不够的。
电影《梅艳芳》深谙传记电影之道,它牢牢抓住的就是“叛逆”和“唏嘘”,人物故事围绕着它们勾勒,譬如梅艳芳与张国荣的友谊,每一场都是“勾勒”。而梅艳芳生命当中的一次次矛盾冲突,影片却敢于写她的焦头烂额、狼狈不堪、屡遭挫折,从而使她的“叛逆”性格愈加张扬,跃然纸上。
成功的人物传记片可以将主人公的一腔热血和人生感悟传递给观众,既能够让观众一窥人物灵魂,也能够影响观众与他及他的时代同在。
所谓传记片,顾名思义就是接续旧日风云,但所谓的“旧”在人物身上永远不会旧,因为人类史永远都是热血情怀的命运抗争史。有的故事主人公性格会比较闷骚,其传记故事中就多会棉里藏锋。偏偏梅艳芳是热血的,锋芒侧露,是蔑视丑恶、胸怀坦荡的,所以影片传递叛逆精神就是第一的。
同时,中国人的传统重情讲义,它们在香港社会主流文化中也从未曾缺失,影片中和现实中的梅艳芳都是“梅姐”,她无愧于人们这样对她的尊重,所以影片传递的第二就是梅艳芳为人的情义。
影片当中梅艳芳与张国荣互相提携的约定,张国荣自杀,梅艳芳痛苦及出席他的葬礼,都是片中惹动观众热泪的桥段。一二之后而时代怀旧第三。一样的中国,不一样的香港,就像一样的中国,不一样的上海和北平。演绎出共同的多姿多彩、或者是各有各的精彩。
时代的怀旧使得我们对国家多面的历史有更深的感怀,对于香港终归会有血浓于水的同胞认知。《梅艳芳》后半段插入了香港同胞对1997年华东水灾和1999年台湾大地震的热情捐助,那些场景就是整个中华民族同心同德共御国难,并且不能抹杀的历史写照。
影片中也描写了梅艳芳对于九七回归,是随某些人移民海外,还是留在香港的态度。梅艳芳毫不犹豫,她表示她家兄弟姐妹四人,唯有她出生在香港,她一定会留在香港这块生她养她的土地上。幸哉香港,惜哉香港,斯人独去,“梅艳芳”的传奇却是永远的记忆。
如果说影片前半部更多写的是“叛逆”,后半部就是“唏嘘”。从写出梅艳芳的唏嘘到传递出时代的唏嘘,影片的深度每每逐层递入,愈见深刻。
梅艳芳亲姐姐梅爱芳的患癌去世是影片中很重的一笔。前面是影片伊始姐妹二人的童年往事,中间是成长出道疏离反复,生活轨迹各自驱驰。最后姐姐梅爱芳在病榻上请梅艳芳替她照料两个孩子,深情地说,女人不生孩子就生癌,希望梅艳芳生命长久。
其实梅艳芳也早已患有子宫颈癌,两个童年穷困,青年奋斗而各行各路,仅仅中年已经双双殒命天国,这个故事无法不叫人唏嘘。
梅艳芳去世之前还悄悄去过日本,专门会见了年轻时终未能结成连理的恋人近藤真彦。这段真实情感表现不在于以为的是什么“揭秘”,事实上梅艳芳情路的坎坷,依一个人的命运而言,说她是属于整个香港和全世界爱她的人的,都是残忍的说话。
近藤真彦也是一位歌手,他和梅艳芳的恋爱同样被日本的经纪公司反对,致使双双的故事无疾而终。影片最后是梅艳芳在去世前四十三天的一场“告别式”演唱会,她最后的一首歌是《夕阳之歌》,而这首歌的原唱者就是近藤真彦。这又是一段两个人的悲剧。
不知道是否果真有冥冥之中的存在,影片当中,梅艳芳与血缘之亲的姐姐,与情同手足的张国荣,与心心相印的恋人近藤真彦,分别是亲情、友情、爱情,梅艳芳风华绝代巨星光环的背后,留给这个世界的传奇真的如此唏嘘。
这是一个人的故事,这是很多人的故事,有的故事因为光环笼罩,你看不见后面的唏嘘,有的人因为不能共情于身边的认知,而使得我们总是感慨于他们的不幸。
《梅艳芳》究竟只是一部电影,它没有让这里说道的“唏嘘”成为整部影片的全部,甚至“唏嘘”更多的是作为观众和评论电影的人,出于对梅艳芳个人的热爱,以及对于人情世故、无常人生的由衷感慨。
前半部的“叛逆”和后半部的“唏嘘”,影片其实把握的都十分够分寸,不多不少,不显露出编剧导演和演员的“唏嘘”,只是稍稍引导了我们,更没有张扬半点“叛逆”,这使得整部影片的格调有意识地平稳,而平稳的剧情当中不乏剧力地写出了一个真实的梅艳芳。
如果说这部影片确定了什么样的基调和格调,我想那就是让我们共同去怀念这位以歌唱、演艺和敢于担当的性情真实地做人的梅艳芳。
电影《梅艳芳》中较之于“叛逆”和“唏嘘”其实更有一份梅姐的风骨,什么叫风骨,似乎没有必要在这里解释了。对于影片的创作而言,风骨就是它不媚俗,就是真诚地瞄准了有格调的世界最优秀的传记文艺片。
对于香港演艺圈近年来不断有出色而知名的明星去世,看完《梅艳芳》的确会联想而产生一个时代逝去的慨叹。他们当中很多是英年早逝的,如梅艳芳,说天妒英才正是如此。
香港影坛当然不会靠着怀恋昔日的辉煌而延续,但是艺术的生命常常就在“叛逆”与“唏嘘”的此岸和彼岸,假如没有了叛逆的灵感和唏嘘的感怀,香港的奋斗精神和文化传统就会失去它由来已久的纵深。
而精神和传统则是要有艺术形式作为载体的,真正的电影市场首先存在于有没有艺术家去执着真诚地寻路探索,有没有投资家和制片人始终为艺术而艺术,为电影而电影地开拓前行。有的话就要坚持“叛逆”,没有的话,只会剩下“唏嘘”。为此我向香港安乐公司和它的总裁江志强先生致敬,他是一个有风骨的电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