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6日,魏书钧导演的新片《野马分鬃》即将上映。这部影片被戛纳评审称赞“影像风格如空气般自由”,并且“为华语影坛带来新的视角和力量”。
此前,影片在平遥国际影展的亮相同样引起热潮,开场前半小时媒体就排到了电影宫门口,想看的影迷太多,为此工作人员还特意开了备用场,双厅同映。《野马分鬃》也没有辜负观众的热情。灵动幽默、技巧成熟、可看性强是众多观众对这部电影的第一感受。
从短片《延边少年》开始,再到《野马分鬃》、《永安镇故事集》接连入围戛纳国际电影节,新锐导演魏书钧以“百发百中”的姿态和戛纳结缘。
这在很多人看来有些不可思议,他也因此被认为是中国“90后”电影导演的希望。
年轻、讲话没什么包袱,这是魏书钧留给记者的印象。提到是否已经形成自己的风格,他认为风格是外部评价的指标,不是创作的驱动力。他引用达内兄弟的话说,“风格就像风,如果着急寻找它,可能就不知道它在哪儿。做你该做的事,你停下来,自然就感觉到风在了。”
▶ 关于创作
现场是最重要的决定性的瞬间
《中国电影报》:《野马分鬃》起这个名字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魏书钧:“野马分鬃”的动作,是形容马疾驰的时候鬃毛分开的样子,跟故事里男孩的成长挺神似的,就用了这个名字。
《中国电影报》:影片当中有很多“假”的东西,假的草原、假的警察,相比之下,阿坤所追求的真并没有如愿以偿,您想表达怎样的想法或者理念?
魏书钧:关于真假有两个层面:一个是从角色的角度来讲,步入成人世界很重要的是辨别是非,原来的真,可能变了,产生了新的变化,他自己要重新应对这个事情,所以会有很多关于真假的东西;另外一个,电影里也强调过真实,那是我电影的一个观念,电影要追求真实。
《中国电影报》:谈到真实,导演是一个实践派,曾经也提到过从实践中去反馈知识,而不是教条地做,开始拍电影以后,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例子能够反过来对曾经学到的知识有一个反思?您怎么样看待拍电影这个事?
魏书钧:比如在实践积累得不够的情况下,看书的时候会觉得这些都是概念化的东西,但经过实践之后再回头看,发现那都是高度凝练的总结。
比如老师说电影是时间空间的艺术,拍《野马分鬃》之前我对时间、空间,我们在做什么样的事,其实没有什么概念,不知道如何表达空间,也不知道表达空间对于电影意味着什么,这些很基础的东西反倒会在实践前后有比较大的认识上的差距。
我的电影观念,第一,我把电影当作一个输出的艺术形式,对于我来说,它一方面是表达我当下的想法;另外一方面,我有很多问题,很多困惑,不是说都是在已知全知的状态才去拍摄,有的时候是带着问题和角度去拍摄的。
《中国电影报》:影片当中的一些镜头,比如说商场电梯长镜头的设计,当时为什么进行这样的设计?
魏书钧:这都是现场的反应。从《野马分鬃》开始我就比较多这种现场的创作方式,现场是最重要的决定性的瞬间。我们在家里写剧本的时候,通常很难把场景构建得事无巨细,特别精细。真正的场景,在现场有演员、有装扮、有环境,那才是真正电影发生的时候。如果现场有新的发现,那么我们把这个发现用到一场戏里面,往往就很生动。这种生动不是通过前面撰写剧本能达到的,所以拍电影我们也总是带着这样的期待。
拍《野马分鬃》的时候,我们去现场去了很多次,我们去的时候都是商场停业的状态,电梯也没有动,也没有想过要动,那天到的时候,副导演拿了一个红气球,我说这个挺好玩的,但是怎么让它飘起来,然后就得找氢气,如果气球飘了,能够顺着气球把这个镜头从一楼拍到二楼。但是当时没有那个氢气,后来我们就注意到电梯了,就想如果把这个加上去,主角在电梯里面,他们两个一上一下,他注视着底下,我觉得这个画面还挺有帮助的。
《中国电影报》:您曾经提到过不想把电影碎片化,要在一个连续的空间里面客观地观察,后来也提到开始做一些反思,希望把思路打开一点,不被艺术的形式所框定。您这样一个反思,在后来的创作中是否有体现?
魏书钧:我觉得会有体现,这两个说法是在不同阶段,但都是对的。我们在《野马分鬃》拍摄的时候,一直想尽可能地用一个镜头去拍,这样可以保证内容完整,以及创作上的一种共性。后来发现有些戏换种方式也能表达,甚至可以提高效率,消除歧义。我们定的这种基调,其实不应该局限于某一种技法的使用,技法反倒应该更放宽范围,方式有很多,都可以去拍摄,我们在调子上去定义一致性就可以了。在《永安镇故事集》里,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长镜头,有些地方也会平衡一些。
▶ 关于拍电影
“通过电影通上电了,这个事就是有意思的”
《中国电影报》:有评价说您是个非常聪明的导演,您自己怎么看待这个评价?您觉得自己是天赋型的导演吗?
魏书钧:外界对我的评价的措词好像是有些变化的,小聪明、聪明、灵光……有一系列的措词。我觉得拍电影对于一个艺术来讲,智慧是重要的,聪明本身没有褒贬可言,我们可以很笨拙地做一件很动人的事情,这也是艺术的本质,所以艺术跟聪明没关系,但是艺术能体现一个创作主体的智慧,如果这个艺术有这样的意图,我觉得这两个词有一部分交集。
《中国电影报》:您说电影是输出的艺术形式,您希望观众通过看完这部电影有什么收获?
魏书钧:最重要的是我们彼此通过这个电影连接到一起,电影这个事本来就是主观的体验,每个人的背景和知识结构都不一样,所以不能强求。我们通过这个电影“通上电了”,这个事就是有意思的。
《中国电影报》:通常说电影是遗憾的艺术,碍于当时的实际情况,您觉得《野马分鬃》创作完之后有什么遗憾的地方?
魏书钧:现在再看之前是怎么拍一部电影的,会有遗憾,会有想精进的地方,那个时候想不明白的,今天想明白了,这些会有。今年的我跟去年的我也是一样的,但在之前那样的环境里我是还会那样拍,有些事没有捷径,必须要暴露一些问题。
《中国电影报》:现在观众通常会提到氛围感,作为导演怎么把握这种氛围感?
魏书钧:氛围感,其实是我们观看一群人或者一场戏的时候的一种角度。角度是有视角的,有褒贬,这是一种氛围。另外一种氛围就是日常的那种氛围,在日常生活中经历过的,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中国电影报》:刚提到这部影片可以看出您的聪明,就是用很高明的手法,不完全是戏剧化推动的,有一种情绪在里面,对于年轻导演可能难度挺大的,但是您处理得特别好,都很顺畅,是不是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魏书钧:风格是外部的评价指标,不是创作的驱动力,如果过于关注这个事,我觉得是无效的。创作主体想要什么风格,一是跟创作没有关系,二是对创作没有帮助。原来达内兄弟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被问到说风格的问题,他们都已经是大师了,他们说风格就像风,如果着急寻找它,可能就不知道它在哪儿。做你该做的事,你停下来,自然就感觉到风在了,这个是很好的比喻。
▶ 关于青春
时代不同,但青春的本质是一样的
《中国电影报》:我们国家也有很多对于青年导演的扶持计划,您怎么看待现在电影行业的状态,特别是对于青年导演。您觉得对于青年导演来说,成长的关键是什么?
魏书钧:现在机会挺多的,创投也好,各种大小的电影节,机会挺多的,比如我去别的国家参加电影节,很多国外的年轻导演,比如想进入他们所在的工业体系里面非常难,他们通常都有自己专职的工作,电影是一个梦想一样的东西。包括香港、台湾的很多年轻人拍电影的机会也很少。
大陆每年有这么多新导演新作品我们都能看到,我觉得机会还是挺多的。每个人的路不一样,无论是否顺利,无论遇到的挑战是什么,还是要去做。
《中国电影报》:您说这个影片发生的背景大概在十年前,有没有想过十年以后,影片里年轻人的心理跟现在的年轻人走出校园的那种迷茫,面对的压力和社会环境已经变化了。
魏书钧:变化的不是年轻人,我们看《阳光灿烂的日子》的时候也觉得那是青春片。即便观众跟片子里的成长背景不一定一致,但青春的味道是相似的,一个好的青春片是抓到了青春本质的东西,环境会变,不同的时候,时代精神是有区别的,但青春本质的东西是在的。
《中国电影报》:对于导演本人来说,现在自己要做的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魏书钧:最重要的还是在电影本身,现在去参加活动也好、接受采访也好,对于我的本职工作来说,这些都是周边的事情。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把电影拍成什么样,用电影跟观众交流,这是最核心的。
《中国电影报》:在影片中也提到了拍摄的故事,提到了王家卫,洪尚秀,可不可以谈一谈这几位导演对你创作的影响?
魏书钧:最主要的还是观念上的一种影响,比如侯孝贤导演,他的作品总能给人一种胸襟开阔,好像天地很宽广的感觉,以及悲天悯人的视角,这是我看别人的电影、看国外的片子都没有的感受。这种感受无法被替代,他有比较强烈的写实的电影基础。他原来也拍过很多很卖座的片子,后来他们开始拍新的电影,对我来说影响挺大的,很想追求真实自然的那种感觉。洪尚秀,看了他的作品之后才知道电影还能这么拍,这么多对话,还能拍得这么有趣,他是影坛里面特别活跃的,一直很明确的彰显作者性的导演。韩国的,包括全世界最顶级的演员都愿意在他的剧组里面跟他一起创作,已经证明了他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