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晨光/一旦升起/就会消融你头上的云涛/地狱和天堂将化为乌有/只有无尽的宇宙……”影片《穿过寒冬拥抱你》中教少儿钢琴的钢琴家叶子杨老师用微信一字一顿地吟诵着浪漫主义诗人雪莱的诗句安慰骑着电驴意外取回了小护士遗照的快递姐武哥。满面泪痕的武哥问叶子杨：“人死了还能再见到吗？”叶老师深情地回应，“在黎明的第一缕晨光中，你一定能看到心心念及的人”。影片最后的场景定格在刚获解封的武汉鹦鹉洲大桥上，那是背着登山包似要再次远行的叶子杨老师冲着观众和武哥的回眸一笑。

《穿过寒冬拥抱你》是一部战“疫”题材剧情片，想象中的再现武汉战疫手术室如战场的紧张场景却少有出现。从影片《我不是药神》开始的直面底层艰辛、传达社会同情、重煽情的写实主义也不见踪影。影片主创者重新发现了革命浪漫主义的情感魅力，以四组平凡的武汉市民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中一腔孤勇的义举来展示新时代民众的精神和风貌，让疫情尚未消失各地时而出现星点疫情因而有着与武汉市民相似经历的全国民众感同身受，进而产生强烈的共鸣。

影片之魂——战“疫”之罗曼蒂克

武汉抗疫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人类第一次面临新冠肺炎这种致命病毒的入侵。一个千万人的国际大都市瞬间被按下暂停键。生活物资匮乏，医疗体系崩溃，民众恐慌情绪暴涨等极端情况的出现都是意料之中的。电影《穿过寒冬拥抱你》没有过多呈现这些观者已然熟知的场面，而是以几个重复出现的镜头来揭示被疫情迎头撞击的城市的片刻茫然。俯拍镜头下只有警察列队守卫空无一人的武昌站；队形整齐全身防护的消杀人员在空荡荡的街头手持酒精喷枪在作业……镜头的反复是有力量的。影片中，疫情带来的紧张感一触即发。

“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影片镜头所及之处都是抗疫志愿者和医护的奋勇。《穿过寒冬拥抱你》聚焦了武汉疫情中的几个普通人——阿勇、武哥、老李夫妇和奶奶。其中既有主动请缨投身战疫的阿勇和妇产科专家谢老，也有被感召而参战的武哥和老李夫妇。影片呈现的不仅是抗疫的勇敢，像快递员阿勇的广发英雄帖征集志愿者、已居家三年的谢老请战再上医院抗疫一线。影片最为感人的是疫情期间发生的两个不期而遇的爱情故事。战火中的爱情尤为感人。离异后独自在武汉讨生活的女快递员武哥抢了个300元钱的送药大单，却意外救了身患脑疾突然倒在家中的钢琴家叶子杨。在救助充满文艺气息的独居男叶子杨的过程中收获快乐的武哥也欣然做了志愿者，给医院战疫的医护送餐，顺便也给喜欢杭帮菜的叶子杨买了一份淮扬翠柳做的鳝丝面，就这样走进了钢琴家的优雅生活。为了照顾女婿和外孙，谢医生辞去医院的工作做了家庭主妇。因为抗疫需要，谢老逆行而上，战斗在抗疫一线。追求谢老的粤菜大厨沛爷也做了志愿者，天天给谢医生工作的银潭医院参加抗疫的医护做菜送饭。影片最后，在ICU抢救的谢医生在沛爷做饭视频的呼唤中苏醒，堪称爱的奇迹。

战“疫”或有牺牲！影片不仅呈现了战疫小护士夏晓的牺牲、钢琴教师叶子杨的病逝，更是浓墨重彩地表现了新生，洋溢着革命乐观主义的情绪。因为一个垃圾袋里的手机铃声引出了一个无人照顾的临产宠物猫的故事。从手机相册中发现已住院就诊的老人的住处后，阿勇、武哥和观众一起在老人家里迎接了一窝小猫的诞生……因为疫情生意大受影响的刘亚兰为在大年夜向丈夫好友老高催债而内疚，感染新冠肺炎的老高去世前还让女儿还了借款，得知这个消息的老李夫妇在雨中抱头痛哭……但是，疫情也让老李夫妇有了意外之喜，女儿女婿在新西兰度假的刘亚兰又怀上了孩子。疫情改变了很多，有悲苦，也会带来惊喜。

影片之脉——战“疫”之巧思

武汉抗疫可以拍成一部大片，充斥着大场面。且不说按下暂停键后的生活维持，单是维系疫情生命线的志愿者群体就有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还有全国各地支援武汉的壮举。一部电影很难呈现出这样一场伟大的战役。《穿过寒冬拥抱你》别出蹊径，以大年三十开始的四个人物的疫情生活为经线，以小见大，表现了武汉战疫中民众的坚强、勇敢、充满同情心。阿勇执意去做志愿者的举动惹恼了媳妇，被媳妇拉黑的阿勇只能通过儿子传递消息；离异的武哥为女儿挣学费而冒着被感染的危险抢单；老李夫妇的现金流断了，封闭在家一筹莫展；已居家三年的谢老再赴手术台……四个没有关联的故事通过一个电话、一幕场景编织在一起，匠心独具。做了志愿者的阿勇打的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开连锁超市的老李，电话中阿勇告诉老李需要抗疫物资，却被焦头烂额的老李当作诈骗电话挂了。阿勇的第二个电话是打给开饭馆的粤菜大厨沛爷的，沛爷义无反顾地接受了给银潭医院做饭送餐的工作。阿勇的第三个电话是给武哥的，让她去银潭医院送餐，然后武哥遇上了连着扛了三个大夜班就想吃口传说中的武汉豆皮的外地援汉的小护士夏晓……

无巧不成书，电影中的世界显然很小。影片中，去公司取文件的老李夫妻俩在车上看到在雨中骑着电驴手舞足蹈的快递员武哥。当时的武哥在叶子杨家中的VIP位置上听了钢琴家的钢琴表演，开心得无以言表。去医院参战的谢医生在出租车上看见路边得知老高因染疫身亡而声泪俱下的老李夫妇……这一幕幕邂逅把影片中几个人物、几个家庭之间的遭际和情感故事串联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武汉抗疫的全景图，感人至深。

影片之肤——战“疫”之细节设计

电影是细节的艺术，影片中的一个小物件往往负载着人物的情感，暗示着人物的内心世界。武汉抗疫当时是全国甚至举世关注的中心，热干面、金银潭医院、吹哨人、钟南山、武汉P4实验室、零号病人、核酸检测、连花清瘟颗粒、中法城高速口、武汉樱花等一时间为全国民众所熟知。除了银潭医院，《穿过寒冬拥抱你》还精心设计了一些新细节，带给观众“陌生化”的情感体验。在银幕中出现的阿勇，逆着车流，送一对医生夫妻赶去银潭医院。阿勇的车前挂着一个李小龙像，绑了条武馆头巾盖住口鼻权当口罩用。挺着肚子的怀孕女医生送给阿勇一个N95口罩，叮嘱阿勇一定要注意防护，因为病毒很厉害。在儿子过生日的那个晚上，披着儿子喜欢的动漫人物“墨卫侠”穿的红色斗篷出现在楼下，和儿子隔空交流。一个看似粗豪却情思绵密的南方男人形象跃然纸上。

快递姐武哥的简单生活很有典型性。居所是在楼顶一个逼仄的小空间里，没有手机信号，也没有有线电视，楼顶上装着各式各样的电视接收锅。墙角挂着居民晒晾的年货——腊肠腊鸡腊鱼。武哥只能露天吃泡面。但是，一身煞气的武哥同样有着青年女子的温柔和同情心。骑着电驴带着小护士过江去吃豆皮，去淮扬翠柳带上一份叶子杨喜欢吃的鳝丝面，鼓起勇气给叶子杨发语音示爱，又急忙语音解释……

《穿过寒冬拥抱你》中极致的艺术追求体现在细节的真实上。周冬雨饰演的小护士摘下口罩的一刻，脸上烙着清晰的口罩痕纹。骑着电驴往小区送药被保安拦下的武哥，一边佯装无奈转身回去，一边趁着保安放松警惕加速冲进小区里面。除了饰演底层工薪族的这些演员有着深厚的生活积淀，完美阐释了电影中的角色，《穿过寒冬拥抱你》对环境氛围的表现也非常准确。疫情突临，超市里抢空的货架，没有口罩带着熊猫头套或是像阿勇一样绑一条丝巾外出的市民，封闭在屋里相看两厌的夫妻……从严冬到阳春三月，谢医生和沛爷在医院门前相见时，医院的苗圃也经历了从只有几株绿植到白色樱花粉色太阳花烂漫的变迁。

一部抗疫的电影无疑充满着激情，精心设置的细节中传达着希望的意味。阿勇的家在临街的二层楼上，阳台上的两个大红灯笼，扶梯两侧扶手上的两排红色霓虹灯，街旁路灯上挂着的一盏盏红灯笼，还有路边红白相间的交通隔离椎，烘托出阿勇小家的温暖。半夜听到奶奶染疫病危消息的孙子放声痛哭，谢医生居住的整栋大楼的灯相继点亮，传达着邻居们的关爱之情。解封时刻带着女儿如约骑行在鹦鹉洲大桥上的武哥怅然所失，突然听到电台里播出的因脑疾猝死的叶子杨老师捐献器官的新闻，这才明白收不到叶老师回复的原因。她要了女儿的口红涂上，就像小护士说的，美美的给自己看，给心爱的人看。电影镜头里，一群红领巾在老师们的带领下齐声唱着叶子杨老师谱写的歌曲，歌声激情洋溢。

武汉抗疫再次印证了“人民在书写历史”的真知灼见。武汉是个英雄的城市，抗疫胜利的过程中涌现出无数可歌可泣的人和事，《穿过寒冬拥抱你》以革命浪漫主义的创作方法不仅再现了武汉战疫波澜壮阔的恢宏场面，而且以鲜活的人物、真实的气氛、精心设计的感人细节呈现了新时代民众身上的善良、勇敢、坚韧以及对美好未来的向往，不愧为一首新时代的史诗。

（作者为河北科技大学牧星学者领军岗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