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虎将至，疫情已不知不觉伴随人类两年了，从最初全社会戮力同心围歼疫情取得阶段性胜利后，人们已转而学会并适应与病毒相伴共生的“后疫情时代”。人们情感阙值从武汉封城时的顶峰，回落至生活依然要继续下的柴米油盐。我们的抗疫题材电影作品也开始从对武汉疫情的类纪实叙事走向沉淀后的非虚构艺术叙事开掘。

影片《穿过寒冬拥抱你》仅仅上映11天就获得超7.2亿元的票房佳绩。不得不思考影片是以什么样的力量将我们的视线重新拉回武汉抗疫的艰难时刻。从故事架构上，《穿过寒冬拥抱你》围绕武汉封城到解封的时间轴，以多线平行叙事艺术手法，讲述了几对平凡武汉市民在疫情突袭下，彼此守望相助、抗击疫情的故事。温情现实主义生活流加女性导演对人物细腻情感世界的把握，让该片始终以一种微笑中的坚毅品格，用汩汩流淌的真情实感穿越疫情刮来的凌冽寒风，拥抱每一个热爱生活的平凡你我。

《穿过寒冬拥抱你》没有大书抗疫中涌现的英雄事迹，亦没有拉高疫情凶猛的强烈戏剧冲突。该片在略显平淡的故事架构、矛盾铺陈、人物刻画下，最为成功之处就在于深刻把握了中国人独有的情感表达方式，这正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来面对各种灾难困厄养成的外柔内刚的性格，一如辜鸿铭在《中国人的精神》一文所说：“中国人，是有着赤子之心和成人之思，过着心灵生活的人，中国人精神不朽的秘密，就是中国人的心灵与理智的完美和谐。”这与西方文明强调物质世界的力量和单纯精神世界的宗教终极关怀是有鲜明差别的。

影片准确抓住了中国人面对灾难那种向死而生的豁达；那种对亲情、爱情、友情内敛而真挚的守护；那种植根于平凡国人心中扶危救难的布衣、闾巷之侠义情怀。我想这才是该片在大巧若拙的去技术化艺术表达下，最能抵达国人内心并引起强烈共鸣之处。

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侠义情怀，除了我们熟悉的燕太子丹刺秦这样“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侠，还有一种便是如同《穿过寒冬拥抱你》中阿勇这样的布衣、闾巷之侠。在片中，黄渤饰演的喜欢习武的快递员阿勇，组建抗疫志愿者车队日以继夜为抗疫默默奉献，犹如大禹治水般“三过家门而不入”。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爱妻与孩子，却每每放下东西在妻子“狮吼中”迅速离开，他的身份是卑微的，但他对家人的守护担当，他在抗疫中扶危救困的布衣侠义情怀，却让其形象在观众内心高大起来。阿勇的这份赤子之心和侠义情怀，正是千千万万你我在“九八抗洪”、“非典”、“汶川大地震”中汇集成“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家国情怀，“仗剑天下、快意人生”的侠客已然湮没于历史的尘埃，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侠义精神却从未从国人心中退却。

影片《穿过寒冬拥抱你》不仅将镜头聚焦于普通人在抗疫时“舍弃小我成就大我”的奉献精神，更以敏锐的艺术视角，细腻捕捉疫情对于普通人心灵深处情感世界的撞击。片中贾玲饰演的骑手武哥作为一个离异的单身母亲，大年三十接了在网上一位钢琴老师买药的单，送药时患脑疾的单身叶老师突然晕倒，武哥背起叶老师直奔水泄不通的医院，这是武哥身上的一种侠义情怀。偶遇的相知和对叶老师才华的仰慕，让武哥干涸的情感世界泛起涟漪。在周冬雨饰演的抗疫小护士鼓励下，大胆涂起了口红，鼓足勇气相约叶老师疫情解封时在武汉标志性大桥上约会，最终小护士感染病毒猝然而逝，叶老师解封之日没有出现，悲伤与绝望让她将小护士送的口红扔进江中，但当她从新闻得知，脑疾突发离世的叶老师将器官捐赠给了他人，她仿佛看到叶老师站立桥头转身的微笑，这一刻实现了武哥与叶老师超越肢体的心灵拥抱。生活总是有不可而期的苦难，但当武哥取过女儿的口红，我们看到她依然笑对生活，这恰恰是该片所要表达的内涵，生活再难，我们也永不放弃追求美好的脚步。

片中徐帆与高亚麟饰演的中年商人夫妇，在疫情初来之际看似依然惦记自己的财富，但徐帆追债是为了帮助员工渡过难关，当徐帆得知自己追债的丈夫朋友感染疫情去世前叮咛孩子把钱打过来，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侠义精神。顿时崩溃的夫妇俩，在雨中的拥抱已不是夫妻之间的相慰，而是与守信仗义的朋友之间的两世相拥。夫妻俩也终于明白这个世界最可贵的不是金钱，而是亲情、友情建构起来的情感世界。这个情感世界在我们被物欲裹挟的洪流中逐渐让人迷失。而突如其来的疫情打击，却从灾难中让我们有了重新定义幸福的注脚。

影片平行叙事下的几对武汉百姓故事，以他们在现实生活中陌生的擦肩而过，将故事串联起来的同时，似乎也寓意着命运间不可名状的相互勾连。在那武汉解封的车笛长鸣中，俯拍视角下璀璨的万家灯火，一如片中人物的微笑，刺破这寒冽疫情的阴霾，给了观众寒冬最温暖的一个灯火拥抱。

（作者系《文艺报》艺术部主任，北京文联签约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