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的中国电影，在疫情的压力下仍表现出强劲的生命力与较为可观的发展前景。市场票房达到472.58亿，连续两年成为全球票房冠军；全国银幕数达到82248块，稳居世界第一。无论是票房，还是银幕数，都表现出中国电影的生命力与巨大的市场潜力。春节档、国庆档取得“历史最优”的成绩；新主流电影不断开辟题材的新领域，出现了“集锦式”、多导演合作等新的叙事形态和工业美学业态；“想象力消费”类电影在网络电影领域表现突出；动画电影、类型电影有新的尝试与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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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反复的2021中国电影产业出现了一些新现象，同时面临新的挑战与新的机遇。

电影市场有序恢复，多元电影格局中，“头部”效应突出，“腰部”力量不足，“情感向”与“探案/悬疑类”“中层工业美学”的“中小成本电影”需要大力开发。2021年票房超过10亿的作品有10部，《长津湖》（57.75亿）、《你好，李焕英》（54.14亿）、《唐人街探案3》（45.24亿）三部作品就近乎占年度总票房的1/3。但TOP3之后，就直接变为了10亿出头的作品，腰部力量明显不足。

创作队伍上，中老年导演宝刀不老。陈凯歌、张艺谋、黄建新、徐克等创造力仍然颇为旺盛。新力量导演则继续成长，担纲主力，后继有人。2021年中国年度电影票房前50，青年导演占比超过了80%。《你好，李焕英》、《唐人街探案3》、《刺杀小说家》、《扬名立万》、《我的姐姐》、《误杀2》等都为青年导演操刀，囊括了爱情片、喜剧片、战争片、魔幻玄幻片、灾难片、悬疑片、动画片等各种类型，并且都有探索创新。

电影生产的品牌化优势突出。《我和我的父辈》、《唐人街探案3》、《误杀2》等的成功离不开品牌化。品牌性与品牌战略已经成为电影工业的重要内容。“唐探”系列、“我与我的”系列均有了自己的IP，但需要珍惜品牌效应，进行可持续发展。

电影产业方面短视频营销越来越占位重要。以抖音、快手等为平台的短视频为电影营销提供了渐进式营销、话题+演员渲染式营销、长尾营销等新模式，也改变了电影产业的构成和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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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主流电影持续发展，继续占据主导与主流的地位，题材、类型也有自己的新探索和新拓展。《长津湖》融合英雄成长叙事与家国战争叙事，在宏大战争背景下，打造视听、动作奇观，渲染家国亲情。《我和我的父辈》以“父”与“子”主题贯穿四个短片，通过不同时代父子亲情故事折射深蕴的情愫，甚至指向未来。《中国医生》塑造了疫情灾难下白衣战士的群像。《1921》将共产党成立的“一大”“事件化”、情节剧化，几乎成为一部悬惊险类型片。《穿过寒冬拥抱你》细腻表现疫情下武汉的各色普通人的坚守、爱情、亲情及灾难中的人生感悟，温婉动人。影片中这些素不相识，在匆匆人生道路上常常擦肩而过的普通人，汇成了影像世界的“命运共同体”。

但部分新主流电影也表现出叙事庞杂、故事老套、人物脸谱化等问题，引起了受众“审美疲劳”，故需冷静思考，探寻可持续循环道路。

未来新主流电影的可持续发展，一是要合理规划题材，避免题材撞车，在同一时段出现过多主题过于集中的电影，拉长并分散受众观影行为。二是要尊重受众，叙事应力求简练、集中，故事力求线索明晰，节奏感强和类型化。

另外，应该积极探索“内向化”的“新主流现实主义”电影。如《我和我的家乡》、《一点就到家》、《你好，李焕英》等内向化，情感向，富有喜剧元素的作品，既朴实易懂，投资不大，而且价值观念开放包容，具有与时俱进的青年时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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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现实题材，具有“想象力消费”特点的电影表现出类型融合、多元探索、题材创新等特征。

在网络电影中，想象力消费类电影表现突出，几乎蝉联网络电影头部。2021年网络电影“TOP20”中有11部都为“想象力消费”类电影，如《兴安岭猎人传说》、《黄皮子坟》、《硬汉枪神》等。

想象力消费类电影还积极探索“影游融合”趋向。如《刺杀小说家》是“游戏+想象力”的结合作：加特林手枪，斩马脚战术，层层闯关式弑神关卡，道具、人物行动与叙事游戏化，都在魔幻玄幻基础上积极开拓“影游融合”。《硬汉枪神》、《白蛇2:青蛇劫起》、《新神榜：哪吒重生》等也有很多游戏化内容和叙事的探索。

此外，奇幻、科幻等想象力的元素大量融入玄幻、魔幻类电影，呈现出杂糅特征。《白蛇2:青蛇劫起》、《新神榜：哪吒重生》都有主人公骑摩托、重机械等情节设置，格斗、枪战元素与经典游戏《侠盗猎车手》极为相似，具有科幻/游戏双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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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年度中国电影的类型格局，呈现出千帆竞发之势，各有千秋也各有劣势和潜力。

其一，新主流战争题材历史大片顺应时势表现突出。《长津湖》超越了战争大片的宏大模式，着重于战争中个体英雄的成长，英雄成长叙事与性格史与情节发展相一致。《跨过鸭绿江》通过对战争全景审视的“宏观全景”构架与格局，呈现战争从决策出兵到各个主要战役的进程。《1921》把“一大”的举办演绎成惊心动魄、危机四伏、悬念丛生的悬疑惊悚类型美学效果，体现了新主流电影在政治正确前提下的大胆求新。

其二，悬疑、探案片表现出良好发展势头和巨大潜力。2021年在冷档期或普通周末上映且票房破2亿的作品共12部，其中犯罪/悬疑片有7部，占比一半以上，即《悬崖之上》、《扫黑·决战》、《追虎擒龙》、《秘密访客》、《扬名立万》、《门锁》。此类片种积极探索新形式、新题材、新内容。《悬崖之上》作为张艺谋的探索之作，融合悬疑谍战、革命主题和冰雪下哈尔滨的表现性风格，口碑票房皆可，还获评金鸡百花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摄影奖。《门锁》关注单身独居女性，融合悬疑类型与女性话题，不过整体剧作不足，剧情转折过于仓促。《扬名立万》从游戏的角度看则是“密室逃脱”型，戏剧冲突集中，且暗合当下颇为时尚的“剧本杀”娱乐产业，并与现实互文，对影视行业颇有讽喻性。

近年影视剧创作中，悬疑/犯罪类型与游戏心理或游戏精神的结合，体现了游戏文化对受众影响力的不断增强，也表现了当下受众审美的变化，“游生代”受众已经不再仅仅满足于看电影，还要玩游戏，体验闯关、密室逃脱和智力挑战，昭示了影游融合发展的未来空间。

其三，喜剧是大众文化时代的重要娱乐消费形式。《你好，李焕英》的“黑马式爆款”创造了中国电影的奇迹。《大红包》的冷档期逆袭（2.4亿）以及年末的《李茂扮太子》（4.22亿）都证明喜剧的“人民性”魅力。《你好，李焕英》以穿越时空的想象力架构故事，《李茂扮太子》涉及身份互换想象，《我和我的父辈》中偏喜剧风格的《少年行》则是本年度难得的科幻短片。这些趋向也许表明了喜剧美学的“年轻向”和“想象力消费”趋势。

其四，奇幻片探索影游融合，高扬“想象力消费”。《刺杀小说家》（10.35亿）、《弑神令》（2.73亿）、《古董局中局》（4.29亿）等具有“影游融合”趋势或特征，打造充满想象的超现实的“异世界”。《刺杀小说家》中，现实世界与小说世界并置，互相影响，平行发展，情节以主人公“寻找”、“过关”为纽带；小说家虚构的平行世界游戏风格浓郁，充满“游戏梗”。《古董局中局》虽为现实题材，但内容奇幻，想象成分巨大，堪称一个“电影版的密室逃脱”叙事。

其五，本年度动画片表现出“影游融合”趋向。如《白蛇2》、《哪吒重生》都有很多游戏元素，《新神榜：哪吒重生》中多处出现哪吒骑着摩托穿梭于各个“关卡”之中，类似于真人CS、CF中很多设置。

《雄狮少年》是难得的“现实向”动画电影，关注现实生活，讲述少年成长和“不忘初心”，但在故事的偶然性，人物的符号化，说教味等方面，还是让人颇觉遗憾。“现实向”动画电影的未来发展之路还有相当多的不确定性。

其六，文艺电影积极创新。《吉祥如意》关注素人家庭，及社会问题，跨越纪录片与剧情片的壁垒；《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以18个章节讲述1949年以来的中国往事等等，颇有创新性。当然，文艺电影也需接地气。“第六代”导演娄烨的《兰心大剧院》融合黑色电影和艺术电影，归于复杂的戏中戏结构，极强的作者风格、令人费解的人物关系体现了导演的一贯风格。

总之，2021年中国电影在“后疫情时代”逆境重生，成绩颇为可观，并给未来电影发展留下诸多有益的经验和启发。例如，宜加大“腰部电影”即中小成本类型电影的生产，尤其是软科幻、影游融合、悬疑探案等类型，打造电影生态的均衡合理格局；宜适时总结“集锦式”或“拼盘式”新主流电影生产之得失；宜合理规划题材，警惕过度消费主旋律题材；宜探索新主流电影的“内向化”、“民生化”、类型化等“可持续发展”道路；宜加大新力量导演的扶持资助，鼓励他们的类型创新和“想象力消费”。整个电影市场都应该积极适应观众不断年轻化的现实和未来，大力支持科幻电影、影游融合等新趋势。还有，在电影创作美学即故事讲述与情感传达等方面，宜注重情感表达，致力于讲好“中国故事”，追求最大程度的“共情”和最大、最广泛可能的受众群体。本年度在这方面最为成功的《你好，李焕英》就具有“合家欢”效应，满足了多层次几乎全民性的观众情感需求。

回眸凝望，继往开来。而今迈步从头越。中国电影继续走在大路上！

（陈旭光，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张明浩，北京大学艺术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