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春节，回乡与父母团圆的年轻人总是免不了被催婚。但如果喜滋滋带回家的意中人并不被父母接受，年轻人又该怎么办呢？2022年春节前上映、由蓝鸿春执导，郑润奇主演的潮汕方言电影《带你去见我妈》（以下简称《我妈》）就讲述了这个问题。同一团队的前一部作品是2018年上映的首部潮汕方言电影《爸，我一定行》（以下简称《爸》），该片以小成本制作创造了4700多万的票房成绩，颇受业界关注。作为潮汕方言电影，《爸》和《我妈》最为人关注的是其对潮汕文化近于原生态的真实表现，而在笔者看来，两部影片分别以“爸”、 “妈”命名创作，其对当今潮汕地区的父子、母子间的家庭代际关系的表现同样值得关注。

以“孝”为核心的教化与冲突

整体上看，《爸》和《我妈》两部影片呈现了潮汕地区家庭代际关系的特质：以中国传统的“孝”为核心。中国传统的家庭以纵向结构为主，强调宗族、血脉的延续，“孝”是父子、母子间代际关系的核心。这里的“孝”既包括对父母的奉养、尊敬和顺从，也包括 “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经·开宗明义章》）。两部影片在题名上就包含了传统“孝”的观念。“带你去见我妈”的涵义是子女在婚姻大事上征求父母的同意，是对父母的尊敬和顺从。“爸，我一定行”则是子女对父辈所教导的“立身行道”要求的回应，是个人发展，也是家族责任。

以“孝”为基础，两部影片展现了传统的中国父母对于子女的教化和要求。在《我妈》里，妈妈希望成年的儿子结婚，并在不知道儿子已有女朋友的前提下不断给他介绍相亲对象。在儿子将女友带回家后，她又带着两人走亲访友、购物做菜、上香拜神，其目的不仅是为了向人们展示未来的儿媳，更是为了女方能够尽快了解和融入自家的家族生活。她对儿媳要求的还包括本地人、不能离过婚等。这些潮汕传统习俗早已成为一种内在规则，在父母等老一辈的维护下传承着。《爸》里的父亲，看似对儿子369缺乏要求，以致他26岁仍宅在家中无所事事，但此前他一直反对369到深圳闯荡，“在家”正是他对369的要求。

但是，子女也是独立的个体，孝敬父母的同时，他们也有独立的情感和需求。尤其当今社会，离开家乡到现代都市生活的年轻人面对的是跟传统乡土社会截然不同的人与环境，他们的价值观念与情感需求也与父母一代有着天壤之别。因此，当父母对子女的要求与子女自身的需求不符时，双方的冲突就在所难免。《爸》、《我妈》都表现了这种冲突。《爸》里的父亲一直反对369到深圳进入手机等行业，正是对他的约束。369决心离家到深圳打工，两人还吵了一架。后来369直播时受骗卖假货，父亲去到深圳去阻止他，两人在现场爆发了剧烈的冲突。《我妈》里的妈妈从小对儿子管教甚紧，不许他学喜欢的美术。儿子虽早已习惯了妈妈的的强势，面对终身大事时也希望能有自己的选择。但“外省人+离过婚”两大难题横在面前，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说服妈妈接受，只好将说出真相的时间一拖再拖。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终于知道真相的妈妈接受得了“外省人”也接受不了“离过婚”。两人的冲突爆发，儿子也就不得不面对经典的“要母亲还是要女友”的两难处境。

以爱为基础的温和解决

尽管有冲突，父子、母子间的代际关系都是最为亲密血缘关系，爱是彼此关系的基础。正如《爸》、《我妈》海报上的“笑泪交织，父爱如山”和“让爱回家”，面对冲突，两部影片里的人物都没有以极端地方式进行对立，而是在彼此关爱的基础上不无理性地做了让步与妥协。《爸》里，父亲虽然反对369停学，但他真的停学后，父亲又四处求人为他找工做；父亲一直反对他去深圳，但当他下定决心要去深圳后，父亲又拿出了自己存款；而369在与父亲吵架后，自己也意识到了售卖假货的错误，及时停止了直播。《我妈》里，儿子在妈妈的反对下放弃了女友，倒是妈妈对儿子的终身大事放心不下，主动提出要到深圳去看儿子、甚至跟着儿子一起去杭州看其女友，于不声不响中悄悄接受了这个“外省人”。这些温和的解决方式，虽然不如一些表现极端冲突的家庭伦理片能吸引眼球，但其对中国家庭里父子、母子间的代际关系的呈现是更为真实的。毕竟现实的生活里，家庭成员间决绝的爱恨并不多，而更多的是在爱的基础上的相互冲突与妥协。

结 语

在家庭代际关系的讲述中，《爸》、《我妈》都表现了中国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中的发展变化。不难看出，带有“家乡”标签的潮汕在片中是传统文化的代表，父亲、母亲都属于固守传统的人。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对潮汕文化的真实写照。潮汕地区主要包括广东潮州、汕头、揭阳、汕尾等地，是古代中原人民躲避战乱的南迁之地，潮汕文化在原住民与历代移民文化的交融中发展而来，至今保留着古中原文化的遗存。这里有传统的英歌舞、拜老爷等民俗，也有传统的婚俗观念：男不外娶、女不外嫁等。在家庭关系上，潮汕人至今仍然非常重视宗族血缘关系。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潮汕文化也开始有了改变。《爸》、《我妈》两部片都有一个标志性的动作是离开潮汕到深圳，亦即是从传统乡土社会到现代都市。先是子辈的走出，离开潮汕的369和泽凯在都市社会里接受了新的观念，也就有了新的要求。而对于他们的改变，他们的父母开始时不理解和拒绝的。但在亲情的推动下，父母也在试着走出家乡。《爸》里，父亲先是到深圳想去拉回做直播的儿子，后来就跟着儿子一起在深圳开餐馆。《我妈》里，看似保守固执的妈妈则为了泽凯去了深圳、又去了杭州，而此前她甚至连飞机都没有坐过。爸妈的离开乡土代表着他们对于新的事物的接纳，也代表了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里的改变。

（作者为广州大学副教授、广东省电影家协会评论与交流委员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