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列车》由韩国导演奉俊昊执导,改编自法国同名漫画《Le Transperceneige》。作为一部典型的封闭空间电影,电影中的“空间”没有履行空间在传统封闭空间电影叙事模式中的功能,而是将封闭空间作为与开放空间无异的空间生产的物质载体。本文将以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理论为基础,从空间与国家机器之间的互动出发,分析空间在电影中呈现的多功能性。
一、引论
《雪国列车》中呈现出的政治景观一直被学者广泛讨论,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为这一研究提供了有力的论据,阿尔都塞的学生米歇尔·福柯及同一时期的法国思想家社会学家列斐伏尔,他们从空间的角度出发,探讨了空间对意识形态形成的影响以及和意识形态之间的互动。作为一部典型的封闭空间电影,电影中的空间结构对故事的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此外,根据列斐伏尔对资本主义空间生产的政治学批判,“雪国列车”这一空间的独特性和多功能性成为了电影中列车所代表的社会意识形态形成的决定性因素,而空间与国家机器之间的互动成为了引导电影故事发展的主要线索。笔者将从空间的角度出发,探讨电影中空间的多功能性以及空间与国家机器之间互动所形成的列车独有的政治景观。
二、“空间”提供了秩序
格温德林·莱特Gwendolyn Wright和保罗·拉比诺Paul Rabinow认为纪律来自于空间中不同个体的组织化,因此它必须具备一个特定的空间围场。换言之,纪律或秩序存在的先决条件是空间的建立。空间铺设了规则,规则则蕴藏着某种秩序。同时,据伊利亚德Mircea Eliade的观点,他认为空间的秩序是由建筑师赋予的,而赋予空间秩序的人重复的是神的模范工作。也就是说,不同的空间呈现出不同的秩序,而这种不同的秩序则来源于空间的创造者。
威尔福德作为列车的创造者,他所创造的空间其实隐藏着一种根据其建筑样式而与生俱来的秩序,但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法令,而是一种潜移默化影响空间内人际交往和空间生产的受建筑样式束缚的客观物质限定。列车的车厢呈线型排列衔接,作为现实社会隐喻的列车这一空间,相较于社会阶层的零散分布,列车这一社会则是将阶级由低到高呈线型连接起来,形成了无法逾越的间隔性,秩序也因此产生,即车尾与车头的强制性隔离,车尾的人拥有的唯一知情权便是对自己空间秩序的认知。
雷米·汉斯Rime Hess在分析列斐伏尔的《资产阶级与空间》时指出今天统治阶级把空间当成了一种工具来使用,用作实现多个目标的工具:分散工人阶级,把他们重新分配到指定的地点,组织各种各样的流动,让这些流动服从制度规章,让空间服从权力,控制空间,通过技术来管理整个社会,使其容纳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作为“雪国列车”这一社会的统治阶级的领导者——威尔福德,利用列车空间建筑样式的特点,将工人阶级分散到各个指定地点为社会服务,从车尾调配人手到其他车厢,严格制定规章制度,让本身空间服从权力这一抽象的概念在雪国列车这个社会中变得具象化。
三、“空间”为间隔性提供物质条件
根据列斐伏尔对空间生产的政治学批判观点,他认为资本主义通过空间政治来达到对公民的监控,保证空间的间隔性,让社会空间变成权力控制的空间。
“社会空间”一词实际上是想象的共同空间,根据列斐伏尔空间三元辩证法的观点,从感知、构想、生活三个层面着手,他将空间分为:物理空间,社会空间的具体形态;精神空间,幻想出的空间,是符号意义的外延;社会空间,是个体的灵活、差异所产生的符号意义,即对前两个空间的结合。物理空间在无法丈量的情况下,实际上也是一种想象性的空间,涵盖了个体对已经认知的空间和从未经历但实际存在的空间的想象性结合,这种想象性的空间则包含了空间带来的间隔性的特点。在《雪国列车》中,威尔福德表示从未涉足过车尾,而柯蒂斯是车尾唯一到达车头的人,以及从“学校”车厢的小女孩对车尾车厢认知的缺失来看,不同阶级之间存在着绝对隔离性。
四、“空间”是革命的温床
葛兰西提出了“霸权”一词,他认为政治权力强化了资本主义的空间霸权,空间霸权是西方资本主义政治扩张性的反映。空间霸权指用政治手段加强了对空间的控制力,利用军队、武装力量或者经济制裁对一部分的空间进行监控和管制,这种类型的管制下则包括对资源和空间的分配。
尾部车厢的人被分配最低值的维持生命的资源与空间,而空间斗争,实际上蕴藏着阶级斗争,空间是政治活动的首要条件,而阶级斗争其中一个重要内容就是争夺更多空间。列斐伏尔认为,只要资本主义私有制继续存在,空间生产就与阶级斗争密切相关。尾部车厢的人在狭窄空间中挣扎,吃着由蟑螂尸体搅碎制作而成的蛋白质方糕,所属的空间决定了他们的阶级,而对空间和资源的有限占有决定了他们的阶级矛盾。所谓的阶级斗争,从本质上来看,是空间与资源的斗争,而这种斗争最根本的来源则是空间生产。
根据列斐伏尔对资本主义社会形态的研究,他认为工人阶级只有打破空间等级秩序,建立新的空间形态,才能摧毁国家制度。雪国列车每节车厢都代表着一种社会等级,柯蒂斯带领的革命队伍穿过车厢,实际上是对空间等级秩序的打破,他们作为列车这一社会的工人阶级,想摧毁原有的社会秩序,必定从打破空间的隔离性开始。空间是革命的温床,在现实的社会形态中,空间推动革命被视为是一个抽象化的总结性概念,但在电影里,空间与革命的关系被视觉化与具象化,空间则变成了革命的最大驱动力。
五、“空间”的驯化(监狱)
福柯在《Discipline And Punish》中分析了监狱这一独特的社会空间,他认为监禁这一处罚从19世纪初开始具备的两个功能就是剥夺人身自由与对个人进行技术性的改造。监狱是典型的封闭式空间,作为同样是封闭空间的列车,车尾承担了某种类似于监狱功能的空间责任。车尾的人并不拥有人身自由,被严格按秩序规定生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车尾的人也被空间改造着,改造成适应车尾和一整个列车秩序的人。但唯一不同的是,监狱的人接受监禁的处罚是为了赎罪,而车尾的人是零罪孽的被监禁,这也成为了车尾这个封闭空间必然引起革命的根本缘由。
六、总结
政治景观作为《雪国列车》无可避免的被研究话题,是电影隐喻的核心。本文以列斐伏尔以资本主义社会形态为研究对象的空间生产研究为理论基础,探讨了空间在《雪国列车》中对政治意识形态发展的影响。但“雪国列车”并非完全的资本主义社会形态,它没有资本主义的私有制,又存在社会主义的偶像崇拜和计划经济,根据列斐伏尔的观点,每一种特定的社会都历史性地生产属于自己特定的空间生产模式,生产模式又促成了新的社会形态,所以“雪国列车”实际上是一个历史性的由特定的空间生产模式所孕育的一个独有的社会形态,而空间在其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因其功能性的不同推动雪国列车这个社会形态成为独一无二。
(作者系英国爱丁堡大学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