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仿是一种间性活动。戏仿在后现代社会取消了源本和仿本之间的界限，文本个体之间不是时间的本原寄生关系，而是拼贴互文的空间关系。概括起来，模仿是间性活动的一种。广义的戏仿，是所有文字的复现；狭义的戏仿，是戏谑于文字之间的一种仿制行为。琳达·哈琴对戏仿的评价也许更恰当：“完美的后现代形式不仅是与其模仿的对象合作，更是挑战其荒诞的一面。”哈琴并没有简单地将戏仿文本的异同一一类比，而是以社会文化研究的视角，以求戏仿的独特性，将后现代戏仿的大爆发置于历史文化的脉络之中。后现代戏仿是如何全方位、多角度地解构经典文本的，结合当下的创作现实可见一斑。

说到经典文本的叙事戏仿，电影《芭比》可谓后现代戏仿的成功案例。这部电影具有喜剧歌舞色彩，虽然直白地讽刺父权制，却以诙谐幽默方式揭示现实女性处境，是近年来不多见的具备女性主义内核的商业大片。导演编剧是39岁的美国女导演Greta Gerwig，她的《小妇人》和《伯德小姐》都是在女性问题上颇有深度的作品。这部带有喜剧歌舞色彩的影片，虽然直白讽刺父权，却以机智幽默的手法揭示了现实女性的处境，是一部具有女权主义内核的商业大片，近年来并不多见。她在电影《芭比》中运用拼贴、平面化等表现剧情文本的后现代手法，作为一种割裂的创作工具，把戏仿带入解构时代。文本的内容十分有趣，“芭比所生活的芭比岛，是一个女性主宰的乌托邦。芭比在其中掌握了政治、经济各方面的话语权，反之作为芭比男友的肯却成为被忽视的附属品。当芭比与肯来到现实世界后，却双双在与芭比岛截然相反的父权制社会中迷失了自我。”戏剧化的展演铺陈出两种极端的社会制度。与传统叙事模式相比，王子的缺位、芭比人物性格乃至角色转变，其实都意味着传统叙事本身的消亡，戏仿在其中所起到的去经典化作用，由此可见一斑。电影对传统语言体系中符号化的东西进行解构，肯将父权制带入芭比的世界，展示了具有毒性的男性特质，以过去的标准来表现想象和安排一切的叙事原则被抛弃。

传统经典文本叙事手法显得老套，戏仿框架下的语言游戏呈现后现代化症候。芭比娃娃电影的拼贴叙事颇有一种前卫的反流派气息。传统芭比的文字叙述将故事按照时间顺序发展，而芭比真人电影则颠覆了这一原则，将时间抛到了存在的另一个维度的现实空间。这样，故事文本的发展变化是以空间的标准的，而不是刻意地把时间的流转表现出来。在空间的转换中，故事的情节的展现并不深究其原因，而是通过不同角色所想到的一个个瞬间来表达。比如电影开篇即表达“芭比已经开始厌恶她的生活了”，同时展现了芭比世界这一空间内的一系列的平面化信息，主体中心地位的丧失，实际上意味着在戏仿后、“不严肃” 的作品当中，语言本身才是作品的主角，如Robbie演的芭比在伤心地数落自己的外表，旁人连忙安慰，这时突然插来一句画外音，大意是导演都找Margot Robbie来演了，这还能有说服力吗（笑）？另一处情节是芭比制造商的CEO拒绝了影片里的妈妈对生产审美多元化芭比的激情倡议，但在他的下属说能大赚一笔后他立马改口答应。故事的叙述往往会在文中被打断，因为创作者往往会离开故事的主线去解释某些句子的特定含义，以免读者在符号的泥沼中不能自拔。我们不难发现，导演在这里进行戏仿所用的手法，就是后现代表现论的明显形式。

如果认为戏仿的重点只是把原来的文字赋予新意，可能失之偏颇。正如人们在照镜子的并非镜子本身，作者所要讲述的故事，是将故事碾压、揉搓，装入原本的文化躯壳中，混淆了原作的气息，隐藏在原作构思的背后，使读者得以对其细微变化进行探究。由于戏仿必须通过对原文本的改写，才能产生理想的效果，形成复调、多声部的新文本，所以两个文本之间的互动，往往会使理论家把戏仿归于交互性。互文强调的是新文本对原作的吸收、转化和新的表现手法，这一点和戏仿确实有不少相似之处。但是戏仿硬是在其中多了一层讽刺的意味，戏仿作品是互文的却无法做到完全的覆盖。

电影《芭比》在叙述手法上求新求变，同时颠覆人物性格、改写情节，力求通过各种方法体现后现代以“表现论”为中心的戏仿创作原则。同时倾心于哲学戏仿，通过芭比娃娃内涵的调用与突破，将原文本中的哲学价值体系通过角色实体化。芭比娃娃的历史确实与父权制主导下的审美观念有一定的关联。电影《芭比》直面芭比娃娃所引发的争议，通过角色的对话和情节，呈现了对她形象的批评和反思。例如，现实世界的女儿第一次见到芭比就指责：“你让女权运动倒退了五十年，你摧毁女孩子的价值，你通过赞美泛滥的消费主义摧毁这个星球。” 这让认为自己的存在是在鼓励女性“无所不能”的芭比无所适从，哭泣离去。如此一来，原体系的弊端就在角色冲突中展露无遗，这里是表现戏仿讽刺性极佳的土壤，这种黑色幽默给读者以荒诞感，正中解构者下怀。

现代社会对传统的后现代改造由来已久。在上文提到的电影戏仿和原典文本的关系上，可以看出这部电影对于经典叙事的思索。毋庸置疑，戏仿本身已渐入经典殿堂，我们将其视为新时代“剧仿”必然出现的一种新秩序——艺术自我发展的内在过程。后现代派的艺术创作，究竟能给今天的观众在思想上带来多大的启发，恐怕还得从这个层面开始思考。

（丛文君系东北师范大学2020级博士研究生，姜明钰系吉林外国语大学副教授）